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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接流水(30)

蓝徽容牵着青云走出几步,转过身来,轻声道:“侯爷,多保重!”

夜色中,慕世琮的盔甲隐隐反射着银光,他头盔下的面容如雕像一般沉着稳重,双眸中灼灼光芒穿透黑暗,射向月牙河之北。

河岸一片寂静,全营士兵连呼吸声都压得极低,或坐或站,等待着即将开始的血战,天地间平和静谧,河风中还流动着淡淡的草香,怎都无法想象,再过一会这月牙河两岸将变成杀伐的战场。

微不可闻的号角战鼓声传来,西首方向火光爆上半空,慕世琮知卧龙滩诱攻战已开始,认蹬上马,挥手道:“渡河!”一夹马肚,当先冲过柳叶滩去。

马蹄声如山洪,又如惊雷,溅起河中片片银白水花,河床都似在隐隐颤抖,不多时,虎翼营便已全体渡过柳叶滩,到达月牙河北岸。

北岸是一片密林,慕世琮当先冲上河滩,孔瑄率众从林中迎上:“侯爷,有一队巡防兵,已经干掉了,下一队估计还得过些时候,我们抓紧时间,可以直冲敌军大本营,不给他们防范的机会。”

慕世琮回头见已全体上岸,将手一挥:“全速前进!”催马急行,身后,虎翼营紧紧追随,如一条巨龙,呼卷夜风,怒吐狂涛,袭向西狄军大营。

月牙河以北也多为险竣山峰,偶有开阔地多为滩涂,慕世琮率虎翼营沿河岸疾驰至距西狄军大营以东约数里处,这处有一小小石峰耸立于河边,需从其右方一处山谷绕道而过,由于崔放早已于河对岸高山上眺望对岸地形,图上绘得极为清楚,慕世琮毫不犹豫,轻拨马头奔进右方山谷。

山谷内石砾遍地,马儿行进速度放慢,崎岖处需下马而行,孔瑄这时发觉方清未在慕世琮身边,略觉惊讶,边行边问:“侯爷,方校尉呢?”

“崔放那小子,偷偷跟了来,我让方清送他回大营了。”

孔瑄想象着崔放郁闷的脸色,摇头笑了笑:“侯爷,阿放也不小了,你老是这样护着他,也该让他上战场历练历练,你在他这个年纪早就统领虎翼营了。”

慕世琮语调中带着几分固执:“不行,他们村子只剩他一个人活着,若不是为了查探地形,我必会将他留在潭州。”

孔瑄未再说话,大队人马在山谷内寂肃而行,夜风渐大,在山谷的峭壁间低啸,树叶‘唦唦’声与马蹄的‘踢跶’声此起彼伏,慕世琮隐有一丝不安,眼见将出山谷,距西狄军大营已是不远,便将那丝不安压了下去。

慕世琮当头步出山谷,纵身上马,见后面众人紧紧相随,心头稍安,轻吁了一口气,擎过马旁银枪,与孔瑄相视一笑:“老规矩,输了的回潭州陪蕤儿三天!”

孔瑄不知想起了什么,‘呛’地抽出长剑,发狠道:“这回,我非得赢你不可!”

蓝徽容带着崔放轻策马儿沿河岸向西而行,崔放磨磨蹭蹭,不时回头望向柳叶滩方向,愤愤道:“都来了还不让我上战场,分明是不把我当男人看嘛。”

蓝徽容笑道:“崔校尉,谁敢不把你当男人看?你可是堂堂的校尉大人。”

崔放脸上满是郁闷之色:“方校尉,不是我说你,这么好的杀敌机会,你就不眼红?送我回去,不用上战场杀敌,你还挺高兴是吧,我看你才不象个男人。”

蓝徽容也不气恼,淡淡一笑:“杀敌固然好,保着咱们崔校尉的命更好,何况这是军令,军令要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

崔放嘴里嘟嘟囔囔,二人一路西行,猛然听得前方远处隐隐传来战鼓号角之声,天际也可看见一线火光,知卧龙滩诱攻战已经打响,崔放心痒难熬,却也无法,只得继续前进。

再行得小半个时辰,距卧龙滩已不过里余路程,前面杀声震天,战况似是极为激烈,蓝徽容笑道:“咱们还是从山谷中走吧,前面打得正凶,为了保护你这条小命,咱们得避一避。”

崔放听言更加气恼,下得马来,飞脚踢起一块大石,石头直落河中,蓝徽容下意识望向河面,猛然停住了脚步。

崔放向山谷走出几步,回过头来:“方校尉,怎么了?”

蓝徽容嘴唇微微颤抖:“阿放,你快看看河面,只怕大事不妙!”

崔放听她话音都有些颤栗,急奔向岸边,举起手中火把低头一望,‘啊’地一声叫了出来,两人对望一眼,俱看到恐惧和惊吓之色。

崔放急得眼泪瞬间迸了出来:“糟了!上了西狄人的当,只怕是上游决了河围了,怎么办?侯爷他们可怎么回来?”

蓝徽容最初的惊慌后,迅速镇定下来,道:“一定是有内奸,将作战计划泄露给了西狄人,针对的就是虎翼营,断侯爷他们的退路,阿放快别慌,咱们得想办法救他们。”

“怎么救?水位涨得这么快,水流又这么急,我们也过不去啊!”崔放急得原地转圈。

蓝徽容纵身上马:“阿放,我到前军大营去找些东西,你在这处等我,千万别走开了!”说着打马狂奔向前方卧龙滩前军大营。

天上的星辰突然暗了一下,漫山遍野的火光接连而起,一暗一明,仿若地狱之花冲破黑暗,咆哮着在人间吸吮着光明和鲜血,步出山谷不远的虎翼营将士齐齐一惊,望向前方的大队西狄军。

慕世琮心头一紧,面上神色不变,傲然抬头,挑起一抹冷笑,目光利如刀锋,望向数十步开外的一名西狄军将领。

那西狄军将领年约三十五六,体格雄壮,一脸虬髯,相貌粗豪,笑声却极清雅:“慕小侯爷,在下秋蒙,在这恭候多时了!”

孔瑄勒住身下骏马,轻声道:“有内奸,形势不妙,得赶紧撤。”

慕世琮低声应道:“你带着后面的弟兄先走,我掩后。”

“不,侯爷,你先走,我掩后。”

两人对望一眼,慕世琮忽笑道:“还讲这些废话,要上一起上!”

孔瑄大笑扬头:“正是!”催动身下骏马,瞬间就冲至敌军阵前,身形如大鹏展翅般从马上掠起,双足急踏马头,手中长剑寒光乍闪,西狄军不及反应,便已被刃数人,鲜血尚在空中飞溅之时,他已转身追上‘追风’,策骑回到虎翼营前。

虎翼营将士一阵欢呼,先前因中伏而有的一丁点恐慌消失不见,西狄军却一片哗然,秋蒙眉头轻皱,右手高举:“弓箭手准备!”

“慢着!”一个声音从他身后黑暗处响起。

秋蒙回过头去:“那公子,请问有何指示?”

那公子的声音冷静得如同一块坚冰:“仇大人要拿慕世琮这小子的命去换一个人,记住:得捉活的。”

秋蒙眉头轻皱,但也知这那公子的话违逆不得,遂高喝道:“活捉慕世琮!”打马率先冲向虎翼营,西狄军见主将冲出,震天的呐喊声响起,向虎翼营攻过来。

虎翼营众将士却不慌乱,在慕世琮的带领下纷纷打马迎了上去,两军厮杀在了一起。虎翼营均是久经训练的精兵,为慕王军中的精锐之师,人数虽远少于西狄伏兵,却靠着勇猛善战与敌军一时战成平分秋色。

慕世琮枪舞游龙,寒光凛冽,奔走如风,与孔瑄在敌军阵中冲前突后,挡者披靡,两人身形交错间,孔瑄大声道:“侯爷,不能恋战!”

慕世琮也知作战计划泄露,只怕卧龙滩那边也有变数,他知今晚可能是从军以来最为严竣的一仗,眼见围过来的西狄军越来越多,遂高呼道:“结队,撤往柳叶滩!”他身边士兵听到命令,齐齐高喊,将命令传了开去。

虎翼营士兵训练有素,听到主帅传令,迅速结队纠合在了一起,以数人为一组,互相呼应,慢慢向山谷退去。西狄军紧追不放,双方如同一盆被狠狠顿起的清水,波起波落,你来我往,一时西狄军攻进数十步,一时虎翼营又攻回数十步。山谷入口到处是士兵和战马的尸身。

慕世琮见西狄军追得极紧,己方退得很慢,回头找到孔瑄身影,喝道:“孔瑄,一起上!”孔瑄明他用意,大喝道:“好!”身形拔起,踩着数人肩头迈向慕世琮,慕世琮早有准备,银枪扫落前方西狄众兵,大喝一声,左掌击向孔瑄足底,孔瑄借他一击之力,在空中飞出甚远,手中长剑如劈波斩浪,一路划过,西狄军纷纷倒下,慕世琮随后杀上,孔瑄力尽落地,两人并肩而立,身边倒满了西狄士兵。

两人这番联手,杀得西狄军略略有些心惊,围攻的气势便弱了几分,虎翼营乘势退入山谷,慕世琮与孔瑄发声喊,提起真气,转身狂奔入山谷。

黑暗中,那公子微微而笑:“这小子,武功倒真是不错,不过,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渡过月牙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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