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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接流水(58)

可此刻,他也隐隐感觉到她对他的淡漠,感觉到她眼中的苍凉之意,她的心中,究竟还有没有他的影子?他想的,究竟是她这个人还是那太子之位呢?

院中空气似有些凝滞,慕世琮在简璟辰眼中看到了不寻常的意味,心慢慢收紧,正待说话,蓝徽容施了一礼:“民女蓝容,恭聆圣谕,还请王爷颁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容州女子蓝容,秀外慧中,宽仁慈孝,贤良淑德,英武明睿,智勇退敌,殊立战功,朕心甚悦,钦封为‘英秀将军’,并册为皇四子宁王正妃,命即刻进京,择吉日良辰完婚,钦此。”

黄儒敏宣旨的声音甚是清朗圆润,却如一个个惊雷滚过,慕世琮面泛青白,双拳紧握,若不是慕王爷上前攥住他的右手,他就要直冲上去,将那份圣旨夺过,狠狠地撕碎。

蓝徽容的心悠悠荡荡向深渊中沉去,她良久低头跪于地上,双腿渐渐有些麻木,眼前浮现孔瑄的笑容,双肩忍不住微微而动,似要寻到他那温暖的怀抱,在他身上寻求一些勇气与决然。

简璟辰将她这个细微的动作收在眼中,他的心也渐渐下沉,感觉此刻的她,身躯内隐有一股狂风,就要冲出来,粉碎自己的一切希冀与梦想。

眼见蓝徽容身形微动,他抢先一步,俯身将她搀扶起来,柔声道:“容儿,父皇很想见到你,你随我回京吧。”

蓝徽容轻轻挣开他的手,抬起头来,正望上静立于王府中门边的孔瑄,他不知是何时站立在那里的,两人之间似隔着千山万水,却又似紧紧依偎。他的眼中尽是疼怜与安抚,也有着一些决然的意味。

蓝徽容闭上双眼,又猛然睁开,身躯凌空一跃,纵至一名带刀侍卫身边,抽出那侍卫腰间佩刀,傲然望向简璟辰。

数名侍卫便欲抽刀而上,简璟辰一声怒喝:“都不许动!”

慕世琮眼中似要喷出烈火,欲挣脱慕王爷的钳制,慕王爷右手如风,点上他数处穴道,慕世琮动弹不得,又无法言语,眼中慢慢淌下泪来。

蓝徽容缓缓将刀架于胸前,执起一绺秀发,轻轻割落,佩刀呛然落地,她将落发放于圣旨之上,坦然望向简璟辰,语气平静无波:“宁王爷,我愿随你去京城,见皇上,但婚姻之命恕我不能相从,蓝容孤苦之身,漂泊之命,此生也无婚姻之念,万万当不起王爷厚爱。”

说完,她不再看向简璟辰,转身向府门走去,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颤抖的呼唤:“容儿!”

蓝徽容转过身来,走向被聂蕤搀扶出来的慕王妃,投入她的怀抱,低声道:“琳姨,容儿不能再陪伴您,您要多保重。”

她凑到慕王妃耳边以极轻的声音快速道:“母亲葬在会昭山烟云谷,碑上刻名莫青琳。”

她伸手抹去慕王妃脸上的泪水,想起这些时日来她对自己如母亲般的照顾,心头伤痛,在她心中,慕王爷一家便如同自己的亲人一般,她万万不愿因为自己,而让他们背上违逆的罪名。

看今日宁王这阵仗,名为赐婚,实为逼行,简南英不但知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而且对自己是势在必得,以他之能,肯定也做好了充分的准备,誓要将自己强逼进京,如果慕王爷执意相护,只怕藩邦与朝廷之间会彻底决裂,自己又怎能因一己之故而陷百姓于战火之中。

逃,只怕也逃不了,不说宁王带来的这近百名御前带刀侍卫武艺高强,自己总不能在慕王爷藩境内逃走,那样只会连累于他,而只要一出藩境,等着自己的恐怕就是更多的押解者。

但要她在孔瑄的注视下接下那份赐婚的圣旨,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办到,她的心给了他,就是再被逼到绝境,她也不愿有丝毫对不住他,这一刻,她不再冷静退让,她只愿自己象烈火般熊熊燃烧。

这一刻,她涌起如潮傲气:简南英,你当年追捕我母亲,令她武功尽失,隐姓埋名,早辞人世,今日又来强逼于我,你图谋何在!我倒要与你会上一会,只要能保这院内之人平安,我蓝徽容纵是被你千刀万剐,又有何妨!

蓝徽容挣开慕王妃无力的双手,目光在慕王爷与慕世琮面上掠过,强迫自己不去看慕世琮眼中绝望之意,毅然步向府门。

孔瑄凝目注视着她,高大的府门映着他挺直的身躯,微微秋风由门外卷入,融融秋阳洒于二人身上,蓝徽容与他擦肩而过,眼神交汇间,似诉说了千言万语,跨过了千山万水。

蓝徽容的身影迅速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沉重的王府中门‘吱呀’关上,卷起一股阴暗而萧瑟的风。

待院中再无外人,慕王爷伸手解开慕世琮的穴道,慕世琮跳起来向外冲去,慕王爷迅速移动,拦在了他的面前,凌厉的目光盯着他:“你忘了皇上是怎样的人吗?!”

慕世琮哀求地望向他:“父王,我不管皇上有多厉害,我不能让他带走容儿。”

慕王爷从袖中掏出一封书函,掷于慕世琮胸前:“你看看吧,昨夜我就觉得事有不对,皇上陈兵十万于边境,他早已准备好了,难道,你真的想造反吗?!”

慕世琮咬咬牙,将手一挥:“反就反了,当初,若不是他,我们慕氏族人也不会冤死,父王也不用背上叛国之名!”

慕王爷猛然一个耳光甩于他的面上,怒道:“你就没看清皇上的意图!他一为求清娘下落,二为求取那件物事,三是想逼我们与宁王反目成仇,若逼得我们真反,只怕更合他意,我们慕家军刚与西狄交战,元气大伤,怎敌得过朝廷的精锐,你怎能这般不冷静!”

慕世琮踉跄退后几步,轻轻摇头:“可容儿她,她要怎么办?”

“她没事的。”慕王爷恢复冷静神态:“皇上不会伤她性命,我们慢慢再想办法救她。”

孔瑄稳步过来,行了一礼,平静道:“王爷,侯爷,我想辞去郎将之职,军中除名。”

三六、协定

简璟辰手脚发凉,脑中迷乱,呆望着蓝徽容出了王府大门,下意识提动脚步追出,只见蓝徽容纵马而去的背影,他翻身上马,一行人急追向蓝徽容。

蓝徽容似有满腔愤恨,出了东门,沿着官道打马疾驰,任狂风卷起自己的衣袂,平息自己心中的怒火,耳听得身后近百匹骏马追来的声音,两行清泪缓缓淌落,她不敢再回头望向潭州城,想着出府门时孔瑄的眼神,只是在心中默默地呼着:孔瑄,你不要来,千万不要来!

简璟辰坐骑是大内名驹,不多时便赶上了蓝徽容,蓝徽容断发抗婚带给他的冲击与震撼令他头脑一片迷茫,被狂风一吹更添疯狂,他兜头拉住蓝徽容的马缰,拦在了她的马前。

简璟辰迎上蓝徽容冷漠的目光,见她面上隐有泪痕,心中一软,复又一酸,冷声道:“是谁?!”

蓝徽容心一凛,也不答话,也不愿意看向他,头扭向右方,漠然望着远处的村庄。

侍卫们也皆赶了上来,见二人情形不对,均在数丈外勒住座骑。

简璟辰将心中愤恨之情压了又压,终无法抑制那被当众抗婚的羞辱,他是皇子,自幼尊贵,虽在打压中长大,却也未曾被一个女子这般蔑视过,何况这女子,是他心心念念,时刻思着想着的那人,更何况这女子,是父皇亲自为他册定的太子妃人选。

他未料到几个月不见,她竟有了如此大的变化,她不再是那个与自己畅谈诗词、把酒言欢的蓝兄弟,也不再是那个不计生死、不避男女之嫌救自己于危难之中的容儿,这一刻的她,是如此陌生,如此高不可攀,他真切地感觉到自己已经失去了她,从踏入慕王府大门的那一刻起,永远地失去了她。

可他,又绝对不能失去她,她必须要成为他的太子妃,他,绝不能放过她。他在心中愤愤地想道:好吧,不管你如何抗旨,如何羞辱于我,你只能做我的太子妃,你的一生,再无第二条路可走,你恨我也罢,不理我也罢,我也一定要将你带回去,将你变成我简璟辰的女人!

简璟辰渐渐镇定,细想先前在王府内蓝徽容的一举一动,每一个眼神,结合以前密探传回来的信息,他隐有所悟,忽然冷笑数声,跃下座骑,又纵到蓝徽容身后,蓝徽容右肘急向后击出,简璟辰侧身避过,冷冷道:“是慕世琮还是那姓孔的小子?!”

蓝徽容一惊,击出的左肘便停了一下,简璟辰乘机点住她腰间穴道,蓝徽容身子一软,已被简璟辰环腰抱住,他轻夹马肚,马儿缓缓前行,他贴到蓝徽容耳边悠悠道:“不管是哪个,你不想他们两个人中的任何一个有什么不测,你就老老实实随我回京,安心做我的太子妃,你逃不掉的,父皇要找的人,就是把全天下都翻一遍,他也一定会找到的。”

蓝徽容被他看穿心事最初的慌乱过后,迅速冷静下来,她也感觉到简璟辰贴着自己的身躯渐渐发热,心内急转,缓缓道:“我既答应随你回京,便不会逃,如果你不想带着我的尸身回去,就放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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