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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接流水(77)

慕世琮放声大笑,意态张扬,这半年来,他从未如此刻这般愉悦,原来,自己只要看到她活着,看到她如从前般清丽洒脱,便是如此满足。

蓝徽容感激地望着他,柔声道:“侯爷,多谢您了!”

慕世琮明她言中之意,碍于侍卫在旁,只得拍上青云头颈:“你这匹马虽然开始有些不听话,不过后来倒是挺驯服的,我已将它视为自己的手足一般,片刻离不得它,要将它还给你,可是有些舍不得。”

蓝徽容心中喜悦,眼波流转:“侯爷若是喜欢它,还是将它骑去,它能得侯爷一片真心,容儿无以为报。”说着正容行了一礼。

慕世琮忙将她扶起,四目相视,都明了对方言中深意,微微而笑,听得侍卫的脚步声渐近,蓝徽容眨了眨眼睛,道:“侯爷,皇上待我极好,与我之前想的一样,自会有好马赐我,青云我就赠给侯爷,还望侯爷多加照拂。”

慕世琮笑道:“好,我来本是想将青云归还故主,你既如此说,我就不客气了,你若是想它了,就来我府中探望吧。”

“得侯爷相邀,我一定会过府探望青云的,只是青云自幼便有一套特别的驯养之法,不知侯爷可知道?”

慕世琮拍了拍青云的头:“自是知道,你的驯养之法非常好,放心吧,我定会依照你的法子,不会亏待青云的。今日我就弄了你以前说过的那种草料给它食用。”

蓝徽容笑道:“多谢侯爷了!”

慕世琮纵身上马,朗笑道:“好了,青云的事交代清楚了,我先告辞,咱们春猎时再见!”

简璟辰喜虑参半,踏入皇帐,迎面却掷来一本折子,带着风声砸在他脸上,火辣辣地疼痛。他心呼不妙,忙趋前几步,跪落于地:“父皇!”

皇帝眉目间隐有冲天怒意,却冷冷一笑:“朕生的好儿子!朕还没死呢,你就急着败朕的家当了!”

简璟辰脑中‘轰’的一声,捡起地上折子快速看了一遍,面色青白,汗如雨下,叩头下去:“父皇,儿臣冤枉!”

皇帝冷笑一声:“冤枉?!朕来问你,户部这上千万两的银子难道自己会飞不成?朕将户部交给你整治,怎么你越整治,这银子倒越来越少了。”

简璟辰咬紧牙根,只是一个劲磕头,扬头间扫见允王立于一侧,心中‘咯噔’一下,难道,这个素来懦弱的兄长也要与自己来争这太子之位不成?

皇帝将他眼神看得清楚,气不打一处来,手中茶盏向他飞了过来,简璟辰不敢躲避,茶盏正中额头,鲜血直流,所幸皇帝并未使上内力,不曾震裂骨头。

皇帝见他额头鲜血汩汩而下,心中一软,怒火便泄了几分,又见旁边允王一副惶恐神色,想起留守京城的成王,不由生出几分无力之感,废太子早已流放海州,成王身有残疾,允王又难当大任,只有宁王尚有几分才干,他在心中暗叹一声,平缓了语气道:“朕再给你一段时间,将户部亏空给朕理清了,该追的追,该缴的缴,你若再令朕失望,小心朕将你发到海州去陪你的兄长!”蓝徽容得从宁王口中套出皇帝的真实想法,又见到了慕世琮,暗通了讯息,知他终原谅了孔瑄,也已开始依计划行事,满心欢畅,挑帘进来,正见这一幕,心思急转,也不说话,重新沏了一杯茶,端至皇帝案前。

皇帝看了她一眼,心情顿时平和了许多,靠上椅背,道:“你们兄弟俩,都出去吧。”简璟辰与允王应了一声,恭谨行了一礼,退出皇帐,皇帝看着帐帘放下,禁不住轻叹了一声,这一瞬间,他忽然想道,若是与清娘的那个儿子能存活于世,是否自己就不会有现在这般烦恼?

蓝徽容替皇帝整理着案头凌乱的奏折,轻声道:“皇上切莫烦忧,宁王殿下纵是做错了事情,也终是您的儿子,也还得由您来慢慢训导于他。”

皇帝此刻满心无奈,也未想到与一女子谈论国事实为不妥,叹道:“朝廷财政本就紧张,他还给朕闹出上千万两银子的亏空,万一有个战事或者天灾,叫朕如何应对。”

蓝徽容微微一笑:“容儿在民间只听说所谓败家子,定是吃喝嫖赌才败了家业,没想到连堂堂皇子,也可以败家,容儿还以为身为皇子,不管做什么事,想用就用,从不愁没银子花呢。”皇帝眼中神光一闪,看了蓝徽容一眼,见她神色平静无波,毫无异色,又收回目光,靠于椅背,陷入沉思之中。

四八、相争

蓝徽容见皇帝面上隐有烦忧之色,轻声命宫女取过香饼,投到薰炉之中,不多时,帐内散发着带着药草清芳的淡淡薰香。她又取过五弦琴,弦起低音,渐转悠扬,琴音清澄明净,皇帝眯着眼靠于椅背上,渐觉心神如洗,眉宇也慢慢舒展。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散去,皇帝睁开眼来,悠悠道:“容儿,你的琴艺,是你母亲教你的吧。”“是,容儿一切技艺,皆是母亲所授。”蓝徽容接过宫女手中的木叩,坐于皇帝身边的小凳上,轻轻地替他捶腿。

皇帝眼中闪过精光:“你的武功也是你母亲所授?!”

蓝徽容心中一跳,想起自己初识简璟辰时,曾对他说过莫爷爷授艺一事,但当此际,她也不能坦承,手上动作不停,点头道:“是。”

皇帝猛地俯过身来,扣住蓝徽容手腕,蓝徽容觉他的内力浑厚凝重,瞬间已从自己脉间渗入,在体内探查一圈,又收了回去。

她知皇帝在查探自己的内力武功,但知躲他不过,索性直视着皇帝威严的目光,坦然无惧。皇帝本是猛然间想起一事,来查探蓝徽容内功的,却似发现了什么令他疑惑的事情,轻‘咦’了一声,再查一番,看了蓝徽容一阵,松开扣住她的手,肃然道:“容儿幼年曾遭大病吗?”蓝徽容不知他是何用意,想了想,摇头道:“未曾听母亲提过。”

皇帝站起身来,负手在帐内走了几圈,又回过头来盯着蓝徽容看了许久,眼神闪烁,蓝徽容渐感不安,帐内流动着沉滞的气息。

这时,内侍进帐禀道晚膳已备好,皇帝方收回目光,蓝徽容相陪,用过晚膳,才归帐休息。

次日蓝徽容依然在龙辇中陪着皇帝,皇帝与她对弈,言谈甚欢,似是对她极为关怀,屡屡问及她小时候的事情,蓝徽容小心回答,总感觉皇帝在套自己的话,难道,是为了莫爷爷不成?一局棋罢,皇帝胜了三手,见蓝徽容将棋子拈回盒中,端起茶盅,悠悠道:“容儿昨日与世琮见面了?”

蓝徽容面色平静道:“是,我的马儿青云一直留在潭州,侯爷将它带至京城,本想还给我,我又入了宫,索性便将青云赠给侯爷了。”

“青云?!”皇帝低声念道:“是你母亲给那马取的名字吧。”

“皇上怎么知道?”蓝徽容微笑道。

“你母亲以前在苍山的座骑,就叫青云。”皇帝似是想起了什么遥远的往事,茶盅便停在了半空。

半晌,皇帝回过神来,缓缓道:“容儿,朕有一事问你。”

蓝徽容见他正容问话,忙跪落于地毡之上,听得皇帝威严的声音响起:“听蓝家人说,你母亲是去年冬天过世的,之后你便是个孤女,是谁,让你去慕王军中的?”

蓝徽容早知皇帝一定要弄清此事,而自己为什么会去慕王军中,牵扯到无尘师太,是断不能让皇帝查出来的。

她早已想好说辞,垂头轻声道:“没有人派容儿去慕王军,只是母亲临终前,说起慕王妃是她的金兰姐妹,情义极深,可惜命运捉弄,不得相见,是平生一大憾事,又说起,说起曾与慕王妃有过约定,愿结为儿女亲家。容儿在赛舟节上得见侯爷,便,便动了好奇之念,跟到潭州,恰逢侯爷往前线作战,容儿便女扮男装入了军营。”说着面上飞起两团红云。

“我?!”皇帝饮了口茶,悠悠道:“看来,容儿的意中人是世琮了?”蓝徽容垂下头去,并不作答,皇帝呵呵一笑:“世琮年轻才俊,容儿眼光倒是不差,难怪要拒绝朕的赐婚,只是,辰儿也不会比世琮差吧,他是堂堂皇子,又是朕心目中的太子人选,你为何看他不上?”

蓝徽容迟疑片刻,抬起头来,满面彤红,眼中却焕发着坚定的神彩:“皇上,情之一字,并不是以一个人的身份或地位来决定的,宁王殿下胸怀大志,他的心中装的是江山和万民。而容儿此生,只想求一知心人,白首不离,容儿的性子,实在不适合当皇后,主理后宫。”

皇帝眼神闪烁,似是被蓝徽容话语触动,想起了什么,也未再提这个话题,过得一阵,依旧与她对弈欢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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