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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接流水(78)

这一日御驾行得较快,申时初便到了宝鼎山行宫,随驾而来的几千禁军,早已将行宫附近细细搜了一遍,休整一晚后,春猎于翌日正式开始。

淄河两岸沃野千里,河边的宝鼎山群山连绵,丘峦层叠,密林众多,森森莽莽。皇帝于辰时在淄河边主持了开猎祭典,祭典过后,皇帝亲披银甲,带着蓝徽容及诸皇子和宗室亲贵,号角齐鸣。早有侍卫从四处将兽禽逐步赶入围场,众人纵马追逐,弯弓搭箭,顿时万箭齐飞,喝声震天。

皇帝内力深厚,直到两个多时辰后才罢猎,清点收获,自是他猎得最多,宁王居次,蓝徽容只是伴在皇帝身侧,未曾出手,其余宗室亲贵也都有斩获,倒是允王,空手而归。皇帝看着允王一副怯懦样子,不禁有些气恼,斥道:“你看看你自己的样子,哪一点象简氏子孙!”

众臣见皇帝着恼,皆屏气敛神,不敢出声,允王瑟缩了两下,话都不敢答。蓝徽容眼光扫见慕世琮立于诸臣之中,微微点了点头,上前温柔笑道:“皇上,允王殿下也是一片仁心,不忍杀生,容儿看宁王殿下善武,允王殿下又善文,皇上文武双全,岂不美满?”

皇帝被她说得一笑,也就丢开了这事,允王看向蓝徽容的眼神便多了几分感激之色。诸臣子见蓝徽容竟能将一贯威严肃穆的圣上说动,这两日又见她一直陪伴圣驾,不由纷纷打听她的来历。有知道的,便说她就是安州城一剑退敌的蓝霞仙子,是圣上为宁王亲选的正妃,但又有人传出内幕消息,说她是圣上欲收为公主的义女,已按公主礼制赐住嘉福宫,一时纷纷扰扰,遍起疑云。

三日的山猎过后,需休整几日,再进行田猎。这几日,蓝徽容伴着皇帝居于行宫之中,每日与他说话解闷,弹琴下棋,相处越来越是融洽,皇帝除去宿寝时间,竟是片刻都离不得她。只是这几日,皇帝似是为着什么事情,情绪极为不佳,与众臣议事时更是面色冷竣,动辄喝斥,吓得众人惶恐不安,唯独在见到蓝徽容时,他才能稍稍露出一丝和颜悦色来。这日黄昏时分,蓝徽容沐浴过后,换过一袭青裙,身姿婀娜,往皇帝所居正阁行来,刚一迈入门槛,听得内间哗啦一阵巨响。蓝徽容奔了进去,只见跪落了一地的宫女太监,屋中桌椅被掀翻在地,皇帝正气得面色发青,负着手在屋内快速来回走着,手上还攥着一本似是密报之类的折子。众宫女内侍见蓝徽容进来,都松了一口气,蓝徽容挥手叫她们退出去,盈盈行了过来,扶住皇帝的右手,劝道:“皇上,再大的事,都比不上您龙体安康重要,切莫气坏了身子。”皇帝怒极反笑:“朕可真是生了个好儿子啊!”

蓝徽容心下明白,知慕世琮与孔瑄已有所行动,将以前飞鸽组秘查出来的一些关于宁王隐密行为的线索,通过允王之手揭了出来,而这些线索涉及到宁王挪用户部库银,与突厥秘密往来,更有迹象显示其私自豢养军队。皇帝这一知晓,只怕立宁王为太子的念头得放一放了。她一脸淡静,将被掀翻的桌椅扶起,柔声道:“皇上的家事即是国事,容儿不便插嘴,还请皇上保重龙体,这天下万民,可还都仰仗着皇上。”

皇帝最初的怒气过后,也迅速恢复了冷静,他本是靠夺权逼宫才登基为帝,对谋逆之事极为在行,也自是最为忌讳,当初除掉赵氏一族和废太子,就是忌惮赵氏挟太子逼宫。自户部库银亏空一案曝露后,他便上了心思,命人密查宁王,竟查出宁王在海岛上豢养军队,与突厥古汗王一直密信往来等事,虽说尚不成气候,可若不及早设防,只怕自己老迈之后,会落个凄凉的下场。他再沉思片刻,知此事不宜宣扬,也不宜操之过急,只是宣了几位重臣进来,不着痕迹地布置了一番,晚膳后,宁王和允王进来请安,他还和颜悦色,夸赞了几句宁王办事得力、深得朕心之类的话。

待众人退去,已是夜色深沉,蓝徽容接过宫女奉上的热巾,侍候完皇帝洗漱,正待行礼退去,忽闻皇帝唤道:“容儿!”

“是,皇上。”

皇帝挥手令宫女退出,走至蓝徽容面前,长久地凝望着她秀丽的面容,和声道:“容儿,你真的不愿嫁给辰儿吗?”

蓝徽容心思急转,知时机已到,装作皇帝逼得太近,微微后退两步,身形摇动间,裙边掉下一样东西来。

皇帝看得清楚,面容一变,俯身将从蓝徽容身上掉下来的半边玉佩捡起,缓缓从怀中取出另半边玉佩,合在一起,往事一一涌上心头,眼中渐露哀伤之意。

皇帝望向蓝徽容,颤声道:“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给你的时候,她说了些什么?”蓝徽容面上露出惆怅悲伤的神情:“回皇上,这是母亲临终前给我的,说是她珍爱之物,叫我好生带在身边,见佩便如见她,切莫遗失。”

皇帝听了这话,再也抑制不住,闭上双眼,将玉佩紧紧地攥在手中,无力地后退两步,身躯隐见颤栗。

蓝徽容看在眼内,知机不可失,跪落于地:“容儿斗胆,想求皇上一事。”“说吧。”皇帝沉默片刻,睁开眼来,柔声道。

“容儿知道皇上是一片好意,容儿也不是一定不愿嫁给宁王殿下,但实不愿意在被逼的情况下无奈而嫁,容儿只求皇上,给侯爷一次机会,给容儿一段时间,若是宁王殿下和侯爷能公平竞争,容儿愿意重新作出选择,求皇上成全。”蓝徽容言中充满恳切之意,说到最后一句,抬起头来,眼中带着泪花,望向皇帝。

皇帝看着蓝徽容,不发一言,手中的玉佩如同一把匕首,戳向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良久,他方闭上双眼,低声道:“朕知道了,看看再说吧。”

经过几日的休息,这一日便是田猎,田猎需在野外扎营,并不以猎兽为主,而是主要考较诸皇子、宗室子弟及武将们的骑射之术,最后胜出者由皇帝亲赐宝珠金冠,有那等武将欲出人头地,便会在这种场合内展示技艺,以求一鸣惊人,引起皇帝的注意。

淄水东岸营帐连绵,旌旗似海,皇帝的皇帐位于中央,其余诸臣的营帐如众星环月,作其屏卫,更有数千禁军,在周围设营,遥护着整个营地,颇似戍边放哨。

这日辰时末,田猎较艺正式开始,皇帝坐于营地的高台上,望着前方设有马栏的场地,看着众人比拚骑术,射箭练剑,又有蓝徽容陪在一旁,倒也兴致盎然。

经过数轮比试,最后胜出的十人被带到了台前,蓝徽容抬眼望去,正见简璟辰和慕世琮都在其列。慕世琮此时身着软甲,一袭白色披风,更衬得面如冠玉,英姿挺拔。

慕世琮见蓝徽容目光扫过自己,眼睛眨了三下,不由嘴角微勾,二人皆在心底微微一笑。皇帝和声表扬了众人一番,令他们再分组比试,再过数轮,场上便只剩下了简璟辰和慕世琮二人。

众人见要进行最后对决的竟是宁王和小侯爷,这二人,一人极有可能是未来的天子,另一人则是向来以文才武功傲视东朝的侯爷,两人声震朝野,却未直接交锋过。想起能看到他二人的对决,群情激动,纵是碍于皇帝威严,也都慢慢向较场中央靠拢。

皇帝也来了兴致,凝目看了简璟辰和慕世琮一阵,和声道:“世琮是首次参加春猎,若是能赢得宝珠金冠,倒也能慰你父王之心,也好全朕与他兄弟之义。”

慕世琮心中冷笑,面上却是隐带担忧之色,恭声道:“禀皇上,臣蒙圣恩,能参与此次春猎,无限荣幸,宁王殿下千金之躯,身份尊贵,臣万万不敢与他对决。”

简璟辰微笑道:“世琮这么说可是瞧四哥不起了,四哥久仰世琮威名,一直无缘讨教,今日难得有机会,世琮可不能退让。”

皇帝呵呵一笑:“辰儿说得是,世琮只管放手一斗,更不必相让,朕眼睛还没瞎,瞧得出谁优谁劣。”

慕世琮面上露出踌躇之色,望望皇帝,又望望简璟辰,咬咬牙,一撩披风,跪落于地,朗声道:“皇上圣恩,微臣定当全力以赴,但微臣斗胆,若是微臣今日胜出,并不要那宝珠金冠,只想求皇上一事。”

皇帝眯起眼来,悠悠道:“世琮有什么请求,就说吧。”

慕世琮迟疑了一下,抬起头来,大声道:“微臣若是胜了,想求皇上收回将容儿赐婚给宁王殿下的旨意,由容儿在宁王殿下和微臣之间自主择婿。”

他这句话一出,场地内一片肃静,众人皆张大嘴看着他和简璟辰,目光又齐齐投向台上的皇帝和他身边的蓝徽容。

简璟辰脑中‘轰’的一声,他做梦也未料到,慕世琮竟然选择在这个场合提出这等请求,不由踏前一步,怒道:“世琮,你太大胆!”

慕世琮傲然道:“四哥不顾容儿心意,世琮怎能相让!莫非,四哥是怕比不过世琮不成?!”简璟辰心念急转,不明白原本进京后一直颓废度日,与自己有着秘密协定的慕世琮怎么象换了个人似的。他目光扫过台上的蓝徽容,见她正含情脉脉地望着慕世琮,一股酸意直冲心头,大声道:“好,我就与你斗上一斗,定要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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