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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接流水(82)

蓝徽容抬起头来,言中愤恨之意甚浓:“皇上,您是九五至尊,为何要行这等掘人坟墓之事?!”

皇帝冷哼一声,袍袖一拂,一股劲气让蓝徽容呼吸为之一窒。他盯着蓝徽容缓缓道:“她是朕的妻子,朕要将她葬于皇陵,待朕归天之后,要她日夜陪伴于朕。”

蓝徽容大惊,觉皇帝这话说得有些疯狂,但被他如天风海雨般的气场压住,眼神不能移开半分。她又噩梦初醒,意志力正是薄弱之时,眼见就要被皇帝气势压倒,心神即将崩溃,她用力咬上了自己的舌尖。

皇帝面色一变,疾伸出手,点上她的穴道,但蓝徽容的嘴角已渗出血来。皇帝望着她惨淡中充满倔强的神情,眼神中饱含的愤恨与鄙夷,终不忍再强逼于她,沉默良久,解开她的穴道,转过身去,低声道:“你先退下吧。”

嘉福宫中,花香袅袅,薰烟细细,蓝徽容摒退宫女,一人独坐于窗前,心绪难宁。不多会,有宫女奉上皇帝派人送来的‘九灵丹’,想是见她咬破舌尖,心神受惊,用来镇定安神的。

蓝徽容服过九灵丹,觉心头渐复清明,凝神思考:现在看来,皇帝执念颇深,竟是要将母亲的棺木迁往皇陵,这是她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其得逞的。可皇帝又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只怕不得到母亲的棺木,蓝家人始终不得释放,现下又该如何是好?

她原本想着先化解逼婚危机,消除皇帝对慕世琮的猜忌,再找出寒山图来,换取蓝家人和侯爷的平安,再另想计策脱身。可现在,皇帝的目的直指向母亲棺木,而且根据蛛丝马迹来判断,皇帝似是猜到了自己身后有人。若是让他知道了莫爷爷与无尘师太的存在,发现当年事情的真相,一路追查到玄亦大师,又会连累到慕王爷。到时,若是朝廷与藩镇陡起战火,自己岂不是罪孽深重?直到月儿西沉,黎明隐现,蓝徽容都没有想到万全之策,只得怅然伏在榻上睡了过去。

宁王府,东暖阁内。

天空隐现一抹鱼白色,阁外侍女们静立廊下,寂肃无声,阁内却是一片风流温存,暖玉生香。简璟辰喘息着躺平身躯,片刻的欢愉之后却感觉到有些空空的失落。他凝望着碧纱帐上隐现的蝴蝶兰纹,脑中浮现那个清丽脱俗的面容,为何,她会离自己越来越远呢?

滑若凝脂的手抚上他的胸口,侧妃郑氏明媚鲜妍的脸上红若朝霞:“王爷,是不是有心事?要不就是嫌妾身侍候得------”

简璟辰眼中闪过一丝厌倦之色,猛然将她的手拂开,郑妃的笑容凝结在了脸上。想起昨日听到的坊间传言,心中酸涩,却又慑于他的威严,只得默默地起身,披上衣衫,命侍女们进来侍奉简璟辰洗漱,着上朝服。

简璟辰任侍女们替自己着上朝服,脑中却尽是那个清丽的身影,正神思怅怅时,阁外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左师爷惶恐唤道:“王爷!”

简璟辰心一紧,左端成跟着自己多年,为人向来稳重,从未有过如此惊慌的时候,何况又是在这个时辰出现在内院。他将侍女的手大力推开,冷声道:“都出去!”

左端成见阁内阁外再无旁人,凑到简璟辰耳边快速说了几句话,简璟辰瞬间失色,蹬蹬倒退几步,脚一软,坐于椅中。

他额头渐渐沁出汗来,唇干舌燥,良久方低声道:“你看现在该怎么办?”左端成轻声道:“王爷,刘公公是昨夜才找到机会偷看到密折的,根据密折归档的时间来看,建阳岛那边暴露已有几日了,皇上到现在不动声色,暗中还不知做了什么安排。恕属下说句大胆的话,王爷原指望着与蓝小姐成亲后,便可被立为太子的想法,只怕已不可行。”

简璟辰渐渐恢复冷静,思忖一阵,冷哼道:“父皇那日允了慕世琮那小子的请求,我便知事情不妙,现在想起来,建阳岛的事只怕就是慕世琮在捣鬼。”

左端成点头道:“王爷说得不错,慕世琮这回与您争亲,又恰恰是在这些事情被皇上的人查到之后,实在有些蹊跷。”

简璟辰缓缓道:“父皇那里既然没有即刻发作,就还有转圜余地,毕竟现在适合继承大统的人就只有我一个。趁父皇还没下手,建阳岛的人,马上给我化整为零,散到各地的庄子里去,到时就来个死不承认。现在怕就怕慕世琮和三哥继续给我下药,户部那窟窿也得赶紧补上才行。”他停顿一下,续道:“对了,你备一份厚礼,悄悄送到刘公公那里,日后关键时候,咱们还得倚仗他。”

他站起身来,在室内来回走动,想起慕世琮与蓝徽容之间种种情状,再忆起蓝徽容诈死脱身前后诸事,脑中一道闪电划过,猛然转身:“你加派人手去日夜盯着慕世琮,我怀疑慕少颜在京中另有据点。还有,那个孔瑄,恐怕已在京城内,传我的命令,一旦发现他的踪迹,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一定要将他拿下,但记住要捉活的,我得用他去换一样东西。”

左端成应声退下,简璟辰再在室内徘徊片刻,抬头望向窗外明亮的朝阳,十指关节掐得喀喀作响。

五一、真假

华灯悦目,香风拂人,美人巷红袖纷招,珠翠乱摇,一片繁华奢靡景象。慕世琮从马车上下来,玉媚楼老鸨琴香忙迎了上去,将他引至后院一座小阁楼前,掩嘴笑道:“侯爷去春猎,与宁王爷争夺美人,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我还以为侯爷再也不会到我们这玉媚楼来了呢。”

慕世琮见楼下隐有人影来往,顺手摘下琴香鬓边簪花,轩眉轻扬:“人不风流枉少年,他宁王姬妾成群,也有资格与我争夺美人,我就不能来看看晴芳吗?”

琴香抿嘴一笑,慕世琮已上楼而去。

四月中旬的天气已有些热,慕世琮宽去外袍,斜睨着躺于榻上的孔瑄:“你倒是挺自在的,枉我为你担着心。”

身量丰腴,柳眉杏眼的晴芳接过慕世琮手中外袍,笑道:“侯爷倒是冤枉孔爷了,他可是刚刚才回来,茶都没喝上一口。”

慕世琮在孔瑄身边坐下,细心地看了他几眼,眼中闪过忧虑之色:“吃了冰露丹,有没有好一点?我都不敢再带容儿来见你了,怕她看出破绽。”

孔瑄微笑着从怀中掏出一张信笺,慕世琮接过,展于灯下细阅,面色由轻松渐转严竣,看到最后,猛然将信笺揉成一团,冷哼道:“就知道他不怀好意,父王也说过,这小子,比他老子更阴险。”孔瑄将他手中成团的信笺接过,放于烛上烧毁:“怕宁王查觉,他的原信我没动,这是抄录的,侯爷得通知王爷,早做防备的好。依此信中宁王与古汗王的约定,他若是登基,稳定局势后,只怕我们慕藩西北面大半国土要沦于突厥之手了。”

“那信使没有察觉吧?”

“应该没有,我下的是无色无味的药,他只会觉得自己打了一个盹而已。”孔瑄躺回榻上,闲闲道。

晴芳在旁抿嘴一笑,正待说话,窗外传来一阵轻微的‘扑楞’声,她面上一喜,急奔过去,捧过落于窗台上的鸟儿,取下鸟足上的竹管,交到慕世琮手上。

慕世琮展开细看,一抹笑容展现,猛然向孔瑄扑了过去,孔瑄闪身滚下木榻,慕世琮笑着仰倒在榻上:“孔瑄,你有希望了!”

孔瑄眼中喜忧参半:“仇天行真的过来了?”

“是,老伍说,风声放出去之后,仇天行便向西狄王上了丁忧表,西狄王依例夺情,只准了他半年的丁忧。当天他便已出发,往南而来,到现在已有十日了。估计以他的脚程,半个月后应该可以到京城,老伍在想办法跟着他。”慕世琮十分得意:“孔瑄,你这些天养好精神,我再想法子弄几粒冰露丹来,先让你的毒发作速度缓一缓,等仇天行快到京城了,你再出面。”

过得片刻,他搔了搔头,有些烦恼:“只是容儿那里,这样子瞒着她,我都有些怕见她了。”孔瑄笑道:“明天万寿节,你想不见都不行。”

慕世琮向后一倒,哀叹道:“又得做戏,老狐狸盯着我,小狐狸仇视我,真恨不得不做这个侯爷才好。”

听他此言,孔瑄沉默片刻,轻声道:“侯爷,我有一言相劝。”

慕世琮眼睛一瞪:“不用劝我,我心里明白,这侯爷我也当得不胜其烦。若不是父王舍不得他那些部下,又恐失了兵权后皇上秋后算帐,我早劝他激流勇退了。”

这日是万寿节,城内灯火通明,城北月秀湖还燃放烟火,火树银花,十分热闹。皇宫内,人影憧憧,歌管细细。皇帝乌冠珠耀、龙袍奕奕,坐于长寿殿中央,接受过百官朝拜后,宴摆大殿,宁王与允王、成王陪于身侧,父子一派雍雍睦睦、承欢膝下、兄友弟恭的温馨景象。蓝徽容自那夜被皇帝相逼之后,便很少与他说话,皇帝宣她过去,她便过去,皇帝问话,她便淡然相答,却不肯多说一句话。皇帝觉这样的她,越发显得坚韧,恨不能即刻将她收伏,可又不忍对她下狠手。这几日没有了她的贴心服侍,更觉少了什么东西似的,隐觉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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