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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离(140)+番外

沈默哪里能受得了这样的嘲讽,半晌才睁开眼睛,一根一根的抽离撑在墙壁上的手指,右手大拇指离开墙壁的时候,沈默几乎站立不住,身体打了好几个晃才稳住,连骂脏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他一向不是挨不起打的人,此时却连自己都不禁怀疑还能撑多久,他深深吸了口气,却在瞬间感觉到像是将无数只小虫都吸入了肺中一样,连这口气都不敢咽下去,夜九却猝然做了个继续的手势,只听得“倏——”的长长的声音,沈默早已站立不稳,眼前全是幻景,他甚至看到了自己背上的伤痕冒起了黄色的烟,阿森居然并不抽鞭子出来,却迅速得将手腕一翻,几个五角星的尖角上立刻挑起了一小块肉,背上本来就没有什么肉,只这么一挑,沈默后背立马就可以看出骨头。第三鞭根本不待沈默喘息,一回鞭子就抡上去,几个尖角却是斜着刺进去,黄色的液体一流下来,沈默就只觉得眼前都是一双双黄色的眼睛,却在突然之间弥漫出一重黄色的雾,强烈的晕眩感马上就侵占了整个意识,沈默死死掐着大腿的手还不及松开,整个人就已向下倒去,就像是一条只覆盖着一层薄薄皮肤的大鱼。

大概是龙眼壳中的药液十分珍贵,即使沈默已昏了过去,阿森却依然将鞭梢至于他伤痕的正上方,“九姑娘,还要打吗?”

夜九只是轻声道:“用F01573#药剂,弄醒他。”

夜九刚一开口,马上就有人去取这种药剂,阿森知道,这种药剂的刺激性非常强,虽然能够迅速的使人醒过来,却并不是清醒,而是陷入另一种更深的幻觉,能够使人的意识更加薄弱,身体也会因此而瘫软,没有丝毫力气。果然,闻过这种药剂的沈默无论多努力也无法再站起来,却听到“咔”的一声,沈默的两根指甲都折断了,指尖处也渗出了鲜血。

夜九却只是对阿森点了下头,示意惩罚继续进行,看着在地上连抽搐都没有力气的沈默,在心中暗道:负心薄幸的小子,真正的苦日子还在后头呢。

第一百二十八章神

沈默醒来的时候正躺在一个他也不知该怎么称呼的地方,说是洞窟吧,窟中有个很小但是还算深的水潭,两边的石壁上系着一根绳子正横在水潭中间,他就置身在大概能叫做岸的地方,可是,这个窟却也不太大,背上的伤已经疼到麻木,只觉得骨和肉都已分离了,沈默扶着石壁站起来,夜九正站在他背后,沈默命令自己扯出一个还算坚强的微笑,只是水潭中照出的影子却带着浓浓的讥诮味道,“多谢。”

沈默从牙缝中透出这两个字,他现在才感觉到质地优良的练功服居然自膝盖以下全都破了,膝盖,小腿,都因为拖拽而被蹭掉了一层皮,左膝上甚至被不知名的尖锐物体划出了一道很深的口子,沈默猜得到,一定是夜九命人拖他进来的时候他膝盖扎进了什么东西,可是拖着他的人却并不停下来,导致越扎越深,沈默并不愿意去追究什么,夜九却冷哼道,“看看你的手掌。”

沈默这才感觉到痛,摊开手掌,才明白刺进身体的是什么,正是七星龙眼鞭上那颗硕大的龙眼的一小部分壳,沈默咬着牙,将掌心的一小块壳拔出来,仔细看了看,果然做工精细,是一小块类似琉璃却比琉璃硬度要高的多的物质做成的仿龙眼,怪不得这么大,早就在怀疑那药水腐蚀性这么强,龙眼壳又怎么可能盛得住。夜九看着沈默坚毅的表情,不觉在心中暗道,难怪褚小姐那样的人也为他如此痴迷,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孩果然有些过人之处。可惜越是如此,便越觉得沈默可恨,她本就是极端的人,更加上痴恋文禹落又自知毫无希望,可偏偏宁愿蜗居墓镧只做个身份卑微的侍女,即使文禹落整日黑布遮身,她连看也看不到,却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揣摩他的一举一动,只凭文禹落摆动衣袖的幅度,她亦能从中读出不同的意图,将一切都打点地妥妥帖帖,看到褚清沙的一往情深空付流水,想起这女子的可爱可敬可怜,就将自己当成褚清沙了,也更添了几分对沈默的厌恶鄙夷憎恨,更何况,她对文禹落只是一番单恋,褚清沙却得到过沈默相守一生的承诺,甚至身体里还孕育着沈默的骨血。他们这些江湖人又将然诺看得很重,即使是褚清沙自愿离开,夜九也理所当然的认为沈默应该常存抱柱信,她当然不能容忍沈默“始乱终弃”的行为,虽然并不关她的事。看着沈默凌然的眼神,夜九轻笑道:“你手腕上,脖颈上,都有绳索的痕迹,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沈默没想到这个女人居然如此歹毒,击打了他的身体还不够,居然又要打击他的心,沈默紧紧的攥着拳头,指节响动的声音在空旷的石窟中更将悲愤演绎为悲壮。

果然,夜九冷笑道:“你记住!你是像狗一样被我拖进来的,即使是昏倒,你也一样,要,爬!”

沈默的面色由白转青,狠狠的一拳击出去,掌心的伤痕又开始冒血,他却生生将拳头停在夜九眼前,“你也给我记住,今天回去,最好给你老爸叩三个响头,感谢他当年给了你妈一只X,如果不是我沈默不打女人,你休想爬出去!”

夜九的身世相当悲凉,他的父亲受继母挑拨,将受尽虐待的她卖给了偏远山村的一个大户,给那一家已经死去的长孙做鬼妻,夜九无意中听到了自己要被活埋举行鬼婚,年仅七岁的她居然在被关的地窖里找到了整整五大桶农药,鬼葬的前一天照例要吃一顿送行饭,夜九自告奋勇负责茶水,楚楚可怜的样子让那一族的族长又将葬礼的规格提升了许多,只可惜,她将所有的农药都一点一点的分别灌进茶壶里,只要是那天来吃鬼席喝过水的人都要中毒,却终究被人发现了,要将她活活打死,阮逸儒正巧路过当地,得知一个七岁的女孩居然心机如此之深,心肠如此之狠,当即将她救了出来,带回图腾,可又怕她太过狠毒,也不教她功夫,只是扔在欲流要她做些杂事。没想到夜九居然凭借着本身的美貌与过人的才智,骗取了无数杀手的绝学,越爬越高,可也因为心机太深,又自视甚高喜欢强出头,终究招来杀身之祸。后来为文禹落所救,就跟在文禹落身边,渐渐地收敛了心性,可是这次,遇到褚清沙的事,就有些精神分裂,又引发了从前暴虐的性子,更何况,夜九这辈子最恨的就是他的父亲,自然受不了沈默的嘲弄,当即发狠道:“沈默,你不要欺人太甚,别以为十四哥护着你就能在墓镧为所欲为,今天,我就是将你沉在潭底,你也只能乖乖做鬼。”说到这儿,又是冷冷一笑,“你以为你是谁,不过只是一个靠卖后面出头的的男宠!”

沈默从来没想到自己在其他人眼中这么不堪,一时间愤怒、委屈、羞惭全都冲上脑际,呆呆地站在那里,竟一句话也说不出。他突然开始怀疑自己生存的意义,自从和秋瑀宸在一起之后,可曾真正的为秋做过什么,除了闯祸惹麻烦就是做错事害他担心,沈默颓然的坐在潮湿的地上,甚至不愿再去看夜九一眼。只是刹那间,竟突然觉得阴暗的石窟亮了起来,那种感觉很难用语言去形容,就像是溺水的人被救上来之后立刻换上了一套烘地暖暖的衣服,就会觉得心里在暖的时候居然亮起来,沈默知道,即使是这样的一种描述,也完全不能表现他当时那份奇异的感觉,却突然听到夜九的声音竟意外的干涩:“十四哥,我没有那个意思。”

沈默转过头,这才看到正有一个人站在他身后一米的地方,只那一刻,沈默竟觉得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如果说,乔熳汐给他的感觉是空气,决不张扬霸道却无时无刻不存在着,在潜意识里压迫着每一个人的神经,那这个人就像是过滤了所有的氮气二氧化碳杂质之后的纯净的氧气的感觉,你只觉得,有他在身边,呼吸这样的动作即使是脱离了生存意义也有一种被特别赋予的内涵。可是,沈默却根本看不出他到底是什么样子,因为他全身都被罩在一块黑布中,甚至连眼睛都不露出来。任何人,会给你与众不同的感觉,不外乎是因为眼神、仪态,正如沈默初见秋瑀宸时,便不敢直视他霸气的目光,可是这个人,却只是那样随随便便的一站,就让沈默连他被层层黑布包裹着的身体都不敢看。可是那种感觉,又偏偏不是畏惧,只是一种人类对美好事物的天生的尊重。沈默第一次开始崇拜黑格尔,美,果真是理念的感性显现。

文禹落轻轻摆了摆衣袖,夜九低下头,“十四哥,对不起。”

文禹落并不再有任何表示,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夜九垂着头走出去,全然没有了最初的飞扬跋扈,看起来就像个做错事的小女孩,甚至连沈默都不忍责备。沈默从地上站起来,他绝不是一个意志力薄弱的人,只是刚才,全部的意识竟像是被文禹落温柔地掠夺了一般,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沈默看着站在眼前的人,突然开始怀疑从前看过的小说情节,据说一个美人总是蒙着面纱,别人会不知道她到底是美是丑,等到因为种种机缘揭开面纱之后,居然惊为天人,沈默现在深深体会到,写出这样故事的人一定没见过真正的美人,此刻,即使他什么都看不到,他也绝对相信,文禹落是绝对的神,因为,真正的天生丽质,会自始至终散发着一种令人销魂夺魄的光芒,即使用最浓重的黑暗去掩盖,也不能夺去他的一分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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