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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离(163)+番外

乔熳汐却突然道:“那尊师又是如何出来的?你既早已知道禹落是绝无生路,又为何现在才说出来?”

迟念笑道:“一语中的。我师父可以出来,只因为他根本没有进去。他替阮逸儒做了一件事,作为交换他自由身份的代价,所以,他左手和右手被断去的都是食指,你该知道,没了这根手指,阮逸儒也不必再忌惮他。至于为什么现在才说出来,只不过是因为,即使我提前说出来,也没有用了。”

乔熳汐望着他等他解释,迟念道:“因为,你我都知道,要文儿闯过七十二丈冰根本就是圣母的一石二鸟之计。她真正的目的,只是制我于死地,所以,七十二丈冰每一道关卡的高手真正接到的命令是对付我,检测文儿的能力永远只能排在第二。我在七十二丈冰的出口处挖了一条地道,我会在他闯关之前先带他去密道里,他只要进去就一定会被迷晕,我想请你写封信给他,等他醒来看到这封信就会按你的索引走到出口了。我想,他——”迟念说到这里语声中渗透着无以名状的悲哀,又是一声苦笑,“我想,他看到了你的信,就会将我的一切都忘了。”

乔熳汐想说什么,又被迟念打断,他的神色很坚决,慷慨赴死的一种坚决,甚至连乔熳汐也无法再说下去。“文儿本来就是一直蒙着黑布的,而且,就算被人认出来罩在黑布下的人是我也不会有人计较的,因为,圣母的命令本来就是劫杀我,不是吗?”

乔熳汐道:“你既然知道根本无法走出来,又何必进去?”

迟念笑得很淡,“肯定要有人进去的,不是吗?”

乔熳汐摇头,“我不会去写这样的信。”

迟念几乎是跳起来紧握着乔熳汐衣领,“难道你想文儿去死吗?”

乔熳汐将手搭上迟念手背,掌心的温度让两个人都有些尴尬,乔熳汐终于回复了平常的语气,“乔熳汐的文禹落为什么要你舍出性命去救?”说着是一顿,终于道,“更何况,我也不想你去死。”

迟念凝视着乔熳汐琥珀色的眼睛,在他几乎勒得他难以呼吸的时候,却依然能看到他那温和的笑容,和那种,只有对值得尊敬的对手才会有的炽烈目光,迟念缓缓松开手,“你最好记清楚,文儿要是有事,我们俩,谁都没法活。”

乔熳汐深深吸了口气来缓解刚才被勒着脖子的压力,然后,是亘古不变的和煦笑容,“多谢关心,只要你不碍手碍脚的在机关重重的山腹中拖累他,他就不会有事。”

迟念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我没空,先走了。”

乔熳汐轻轻微笑,果然是肝胆相照的敌人。他突然对危机重重的未来有了一丝期许,甚至,还有些一直被压抑的狂傲,他凝视着落地窗外的旷远天空,对自己道,如果是乔熳汐和迟念联手,恐怕,要做什么都不太难了吧。

第一百五十二章重生

乔熳汐眼睁睁地看着香越燃越短,只有一点点的火星犹自强撑,那样单薄的希望让他的身体软下来,原来,没有什么人的意志强大到可以承受失望希望再失望的轮回,他望着那个据说文禹落会突然冒出来的地道出口,恍然觉得一切都不真实。禹落,十年,我相信了也习惯了夜神不败的传说,可是,你终于在我最没能预料的时候离我而去,并且,仿佛永远不会回来,是惩罚我总是忽略你的存在,还是惩罚你自己高傲的倔强。

骊歌轻轻扶着乔熳汐肩膀,乔熳汐转过头,看着她一脸淡然的母亲,“妈。”

骊歌牵起他的手,“离香炉远一点。”

乔熳汐一阵颤栗,不祥的预感如同空气一般包裹着他,“妈——”

骊歌只是用属于一个母亲的温度握着他的手,乔熳汐再一次回望地道的出口,随着骊歌向后退。

闷闷的一声响,乔熳汐挣开骊歌的手转身飞奔向前,他奔跑的姿势是如此的绝望,阳光下那张永远都会带着笑容的脸却如同死尸一般僵硬,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片癫狂,惯常的鹰一样的像是能够凌空的速度却突然顿住,挺拔的身影甚至未曾经历摇摇欲坠,就像是无望地陨石,坍在地上。乔熳汐用手抠着地上的泥土,却在巨大的悲痛中失去了最后一丝挣扎的力气。这个即使在经历非人的虐待时也没有流露出如此悲哀的孩子,将头埋在土地上,身体蜷曲的姿势仿佛离群的被打湿了翅膀即使挣扎却再也飞不起的盘桓在一片沙渚的雏鸟,原来,毁灭一个希望是如此的容易。他一切的感官全部退化,只有嗅觉像是灵敏了千百倍似的,他能够清晰地嗅到飘散在空气中的火药味道,如弥漫在他四周的悲哀,无可抛躲。

骊歌像个最慈爱的母亲一样走到他身边,拉起她身体颤抖的儿子,语声温和,“熳汐,你该知道我不喜欢被任何人算计,包括自己的,儿子。”

乔熳汐抬起头,眼神空洞,琥珀色的眼睛里甚至找不到绝望,只有一种莫可名状的无助,他的意志已经不能支撑他站起来,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曾经认为的,只要还有最后一口气,就一定要自己站起来的执念是多么可笑。万念俱灰的时候,直立和匍匐又有什么分别?乔熳汐闭上眼睛,他甚至来不及去嘲笑自己的幼稚。乔熳汐和迟念联手,还有什么做不到。呵呵,什么都做不到,原来他们精心的计划,根本瞒不过骊歌的眼睛。原来三天,大家都在演戏,他和迟念煞有介事的斗争,自以为是的布置,在骊歌眼中只是笑话一场。

骊歌温柔地将这个茫然无措的孩子揽在怀里,用纸巾替他擦拭面上的土,乔熳汐的眼中已爆满了血丝,骊歌像照顾一个婴儿一样轻轻拍着他背脊,乔熳汐对一切毫无反应,任由摆布。骊歌轻轻叹息一声,眼中的心疼令人心酸,仿佛今日一切的悲哀都不是她造成的。她如同高高在上的造物,面带微笑欣赏着芸芸众生为一切的定数疲于奔命。她任由乔熳汐和迟念在山腹中挖掘庞大的地下工程,将密道的出口延伸至关口的位置。然后,不动声色的在关口处埋下炸药,静心等待着奇迹变成遗迹。

乔熳汐突然抬起头,苍白的脸在一瞬间看到了血色,骊歌轻轻吻了吻他眼睛,“小小的惩罚,如果还有下一次,我保证,你会永远失去他。”

乔熳汐像是复活一般,紧紧抱着骊歌,“是。熳汐不敢了,熳汐早就应该想到,您不会忍心让我失望的。”

骊歌只是淡淡道:“永远不要和我动心思,你该比任何人都明白不听话的后果。”

乔熳汐这才从振奋中缓过来,原来无所不能的乔熳汐也会手足无措,他深信骊歌的警告恐怖到什么程度,磕磕巴巴的解释道,“妈,我,我不是故意的。您知道,七十二丈冰根本没有出口,所以,我才会和迟念合作挖地道的,可是,地道的入口不是关口,是闯过全部机关的那个山腹,熳汐并没有要作弊的意思。关口处的通道是,只是为了——”

骊歌冷冷道:“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让我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那一条上,你和迟念就可以暗度陈仓。”

乔熳汐低着头不敢说话,原来,心悸和恐惧是如此真实,他第一次这么真切的感受到母亲的不可违抗,原来,在她面前,自己所有的努力都只是飞蛾扑火,愚蠢而壮烈。骊歌却只是微笑道:“没有什么事真的可以瞒得了我,至少,现在,你,不行。转身。”

乔熳汐一阵错愕,骊歌笑道,“刚才的炸药封闭了这里的出口,所以,他应该是,从这里出来。”

乔熳汐转过身,压抑着全部的恐惧和希冀,望着那条曾经走过的曲曲折折的小径,他突然发现居然有一天,自己也会有捧着玫瑰花等在宿舍楼底下的心情,从来都肩负着无数不可负荷未来的少年第一次孩子气地试图摘下一束紫色花朵,却在手指刚刚触到花茎的时候转身,那一刻,第一次相信心灵感应。小径的第一条弯道处,一个几乎不用判断就能知道是他的身影隐了出来。

从来没有一个时候,太阳会像聚光灯一样追随着一个人,金色的阳光照在一片浓黑上,给神秘蒙上了一层神圣的光辉,乔熳汐无法控制自己的眼睛,因为在他的身影出现后,小径两旁的树木花草竟全部变成了阴影,难道夜神竟是可以主宰日光的。

文禹落的身影越来越近,乔熳汐的呼吸声却也越来越轻,面对着这样一个人,竟是连本能都可以忘却的。白皙的手一点一点地探出黑布,还是从前一样的纤细,灵巧,他轻轻揭下带了两年的面罩,乔熳汐的笑容中又回复出生命的气息。

“我回来了。”大概是两年未曾开口,声音有些滞涩。

“嗯。”和从前一样的反应,甚至没有一个开口音。等了他两年,绝望的两年,甚至是连死都不敢死的两年,可是如今,只有一个鼻音。

文禹落依然是习惯性的在情人冷淡的回应后宠溺地微笑,浅淡的笑容,却让日光失去了存在的意义。两年之后,他还是那样美,美得可以让任何一个人窒息,除了乔熳汐。他转过身,擦着乔熳汐的肩膀试图站在他身后,像他从前无数次做的一样。没有告别的离去,出生入死,然后,带着一脸淡然重新回到他身旁,站在他身后,给他他要的一切,无论自己是否给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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