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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离之游弋(222)

迟慕瑀有些尴尬,褚云飞说的,他不是不懂,可是,人总难免对自己看在眼里的更想得真切些,因此,也不必效孟子笑什么牛羊相代,那是每个人的毛病。因此,迟慕瑀只是道,“我父亲对自己,远比你想得多。”

褚云飞居然也点头,“是,迟叔是个很通透的人。”

迟慕瑀笑道,“小心他听到了踹你。”

乔慕宸听他们俩说,一时也不想插话,只是暗暗在心中琢磨着如何拯救更多的小熊,他不是褚云飞那么习惯悲天悯人的人,仿佛时时都要破出别人的德悲哀来,他也不是迟慕瑀一样的热水冲动,他性子里更带着些秋瑀宸的周全,他知道,对需要做的,褚云飞的哲,迟慕瑀的勇,都不如真正踏踏实实的去做事来得实惠。因此,他心里已盘算了好几个关于动物保护方面能说上话的人,他自己也知道,凭一人之力,根本不能做什么,可是,也比不做强。

他心中想着事,难免不在意迟慕瑀褚云飞说什么,直到真正两人说到正题他才细心听,褚云飞却似很是犹豫。

乔慕宸并没有追问,迟慕瑀却道,“有什么为难的?”

褚云飞叹了一口气,“我想暂时离开几天。”

迟慕瑀点头,“不想让二叔知道?”

褚云飞有些迟疑,他猜到晏鸢一定会回去从前藏身的地方,他还有一些事想问晏鸢,关于母亲,甚至关于母亲的死,但他却不想让沈默担心。

褚云飞道,“你们谁能够跟我出去一趟?”虽是问句,眼睛却看着迟慕瑀。

小黄帽道,“我无所谓。只要和父亲说一声,他才没那么多话问。”

乔慕宸却道,“恐怕很难吧,现在这个时间出去,太敏感了。”

褚云飞点头,“是。而且,只怕根本瞒不了父亲。还有另一件事,你们能不能暗暗帮我查一查九姨这十二年在做什么,我一直在查,可是查不到。”

迟慕瑀道,“你要知道这些干什么。”他虽这样问,却并没有打算褚云飞回答。

乔慕宸却傻傻道,“我大概帮不到你什么吧,这些事,父亲很少要我管。”

褚云飞皱了皱眉,他开始在心里暗问自己,为什么要约这个木木出来。

迟慕瑀看了一眼弟弟,真觉得他呆地邪门,因此只拍了拍褚云飞肩膀,“你想找晏叔,我倒是可以请父亲帮你,你们在墓镧见一面,也不用走几天了。至于九姑娘,我父亲对她没兴趣,但我可以派人去查一查。”说到这里又对乔慕宸道,“你也可以派人查一查吧。”

褚云飞却摇头,“我只是觉得,这次九姨回来,乔——伯父太冷静了,我想,他大概知道不少事。”

乔慕宸略略沉吟,他也觉得父亲和爸爸肯定知道些什么,但是却并没有说话。那不是做儿子的可以说的。

褚云飞本能地回忆起十二年前,他自以为是的骗过乔熳汐,当时的他,是否真的被骗过了呢。母亲过世的时候,他可是亲自去看的,如果母亲的死有什么隐情的话,除了晏叔和九姨,他是不是应该是最清楚的一个。

继续正文年轮69

年少时从不曾想过,若是已有了曾经想拥有的一切,可是却还是不快乐,甚至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快乐,或者,根本想不到,快乐不快乐。

骊歌很少单独去考虑什么,只是如今手里拿着棒针,就难免放任自己去想那些会让心变软一些的往事。

手中的线,拆了织织了拆,也和任何一个母亲没什么分别。只是她不像其他母亲那么手巧,将新线拆成了旧线,还只是起了个头。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换新线,现在毛线已经因为拆了太多次而弯的像是廉价的劣质方便面一样,她用枪可以令号称第一杀手的文禹落不敢在她面前用右手,她的刀也可以在话语之时将一块慕斯分成绝对同等的四十四块,可是,她却掂不起两根棒针。她记得自己还不到三十岁的时候也学过,也是替乔熳汐织,也是织围巾,那时候也不觉得这么艰难的。

骊歌有时候顺着手,和其他家庭妇女不一样的就是她绝佳的记忆力让她不必刻意记着针数,可终究难免想些从前的事。

人是真的会随着岁月而变得谦和,恬淡。

骊歌记得那还是五年后熳汐刚回到乔家的时候,乔颙滫一直是严父,即使心内对儿子存着歉疚,面上却是比从前越发严厉了。他可以把欠大儿子的都补偿在小儿子身上,可是,却终究难以对这个自己真正对不起的孩子说一声对不起,甚至,他觉得这样儿子也会更舒服些。

骊歌微微靠着,想起那天熳汐不知做错了什么被责骂,大概是本来就在病中,身子又弱,刚刚脱离虎口来不及静养就逼着不得不去理事,竟是发起烧来了。

骊歌记得当时他烧得迷迷糊糊的,是在叫妈,她大概是最早赶进去的,或者不是,她都忘了,只是今天不知怎么的,想起乔鸶偲托着一张折过三折的冷帕子将自己掩在门后的样子,依稀露着半边脸,却终于在她将熳汐搂在怀里的时候转身走了,当时是笑了笑,还是没笑,她也记不清了。只是在今天这个时候,她竟是在问自己,是否有些过了,若是当年能叫熳汐的生母进去看看他,这孩子会不会不像今天这么遗憾。

骊歌在心里叹了口气,她想,这大概就是男人和女人的不同。才犹疑着,却发现竟多挑了几针。

骊歌对自己有些不满,她并不是会经常做错事的人,哪怕只是织围巾的时候多挑了几针,抛下手中才只有不过一分米长的毛线片,却是又立刻宝贝似的整理了收起来,才拿在手里,又忍不住拆了线重新做,眼前却又是乔鸶偲的样子,她记得这个女人是单薄的,很白,却是少些血色,骊歌轻轻叹了口气,当时是想看看熳汐的吧,只是自己没有给她任何机会。

乔熳汐进来的时候,骊歌已将那半张毛线片藏好了,她的手还是很快,甚至在敲门声未起的时候就已经放好了,半成品都算不上,她是不给儿子看的。

望着乔熳汐微微笑笑,她近来已很少开口了,晏鸢的事让她想了太多,对怎样做一个母亲,她对乔熳汐有太多的负疚。

秋煋说得没错,她甚至于自己都快承认了,乔熳汐那五年,她至少有一半的责任。

“妈——”儿子明显知道她在走神。

骊歌笑了笑,笑容中带着些安慰。

乔熳汐随便说了两句闲话,就问道,“晏哥的行动记录,熳汐想看看。”

骊歌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却突然又沉静起来,“我既放他走了,无论他当年做过什么,也只当是为我做的。”

乔熳汐劝道,“妈,是我对褚小姐的事还存着疑问,因此想查清楚。”

骊歌只是道,“你替我叫褚云飞过来。”

褚云飞是敲了门才进来的,态度很恭谨,礼数很周到,因为他已渐渐懂得,礼仪并不是对别人的尊重,而是对自己的尊重。

看他进来骊歌已经笑了笑,尽管一点也不慈祥,也一点也不像奶奶。

骊歌一直是一个自私的人,她太极端,所以她不可能对太多人太好。乔熳汐,秋瑀宸,现在再加上乔慕宸,迟慕瑀,她已经没有更多的经历再去关心别人了,甚至于根本不算别人的文禹落与沈默,更遑论褚云飞。褚云飞自然也不打算将她当做奶奶,因此,两个人竟是维持着一种范围内的友好。

乔熳汐试图退下,骊歌却示意不必。将手中的一只勾云双耳银杯浅浅搁在古拙的杯托上,褚云飞瞥了一眼,“莲瓣的杯托更趁这只双耳杯。”

骊歌笑了,“原来的那只,让我给熔了。后来,怎么样都不是从前的味道了,索性换一只。”

褚云飞点了点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不过若是一对的,还是旧的好。”

骊歌又笑,“也未必。只看你怎么看。有些东西,不过是看惯了,只要再试着看惯新东西就好。”

褚云飞也只说了两个字,“未必。”

骊歌不接他的话,一个人活到五十岁,早就该知道,想要说服一个人本来就是件愚蠢的事。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阅历,经验,教训,悲哀,若是能轻易被说服的人,来说服也失了乐趣。因此她只是道,“今天叫你来,是将你想知道的事告诉你。”

褚云飞点头,“多谢。”坐姿换了对于一个男人而言非常优雅的斜身交叉式。

骊歌微微露出赏识的样子,他喜欢这样坐得男孩子,他面前这样坐,坐得最舒服的是乔熳汐。可褚云飞却另有一番味道。同样的姿势,同样的角度,只看你够不够压得住的气场。

骊歌微微仰起了头,“熳汐,坐吧。”

乔熳汐听得母亲吩咐,才在她身侧坐了下来,骊歌等乔熳汐坐定,才对褚云飞道,“十二年前,晏鸢替我送一件东西去一个地方,我查过他的行程,他大概很早就在关注你们母子,替我办妥了差事就去了你住的地方。”

褚云飞没有说,等她说下去,你若是想最快最清楚地知道一件事,唯一的办法就是不要插嘴,骊歌接着道,“从我的资料来看,他大概和你母亲并没有交谈多久。凭我对他的了解,他大概也不会浪费太多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