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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离之游弋(261)

沈默没回头也没说话,只是摆了摆手要褚云飞自己上去,褚云飞不再说什么,自己回房间去,仰躺在床上,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今天在做什么,从来没有什么时候,他觉得自己这么幼稚,他只是想带安格看看他以前的生活,如此而已。他不喜欢每天仿佛约定一样送上的黄玫瑰,他不接受她的任何,无论是道歉或者钦慕,他只是很简单的想让一个人知道,他就是这么一个人,可是,直到此刻他才知道他自己有多幼稚,那是属于倒霉的小说的破桥段,而不是真正的生活。他根本就没办法妄想如此就能够让那个天真到傻乎乎的女孩子死心,而且,这根本不是办法。

沈默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他不知道他应该怎么做,他全身上下唯一的感觉就是无力,他仿佛连举起胳膊的时候,他的手腕都会带着些将人逼到窒息的酸麻又无处着力的感觉,就像是身体的一片痒,遍及各个部位让你没办法去安心,但当你去抓的时候你又不知道到底在哪里,对于褚云飞,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褚云飞的教育问题,他一次又一次的和秋瑀宸吵架,闹脾气,他觉得他是对的,可是,每一次,儿子却总是和情人站在同一阵线。尽管每一次,无论是争吵或者别的什么,都会以情人认错、道歉、安抚作为了结,可是他知道,他根本就一次都没有赢过。他现在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将双手放在键盘上却怎么也打不到一个顿号的人一样,他做了,他想了,他努力了,甚至确定了就在那个地方,可是,他打不出来。

秋瑀宸又一次下来认错道歉安抚,跟他说天黑了夜凉了被子铺好了儿子长大了做大人的就不用操那么多心了,可是,他很烦,他烦的拼命告诉自己这次不能再被秋敷衍过去,而一定要说清楚,但是,他连谈什么都没办法开口,他麻烦的都不知道要从哪开始说。

秋瑀宸试图去抱他,依然是安定了几十年的怀抱,温暖了几十年的笑容,可是他竟是一点也不想动,连被抱着上楼都懒得动。最终,他说了一句话,“无论什么原因,云飞不可以再去赌。”

秋瑀宸大概也是看出了他的坚决,这一次没再打马虎眼,而是在他旁边坐下,“小默,云飞没有做错什么事。”

沈默自己也觉得自己有些不讲理,“总之我不许,我是他父亲,我就可以不许。”

秋瑀宸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沈默连个姿势都没有换,哪怕现在的坐姿特别特别的不舒服,秋瑀宸终于道,“这件事,我做不了主。”

沈默的声音很平静,“是,他没有做错什么事。我不让他做,也并不是因为我不喜欢。秋,有人在赌场里出千被抓到之后,有的被砍断了手,有的被打断了腿,好一些的,殴打一顿抢光所有的钱被逼债,你记不记得小非赌场里那个荷官,那么天真的女孩子,还不出钱,被一群人轮暴,我们赶到的时候,成了什么样子。死也死不了,活又没法活,多少人,因为赌家破人亡,那时候,不是说你能不能控制住自己,哪一个进赌场的人没有自己的理由,可是,别人会听吗?小非当时吸毒,你怎么教训他的,为什么云飞今天去赌,你就可以无动于衷。”

秋瑀宸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道,“小非那是自找的,可是,云飞是没办法。他从前就是这么过的。”

沈默低低道,“他从前这么过,我们让他从前这么过了,是我们不对,可是,他从前是这么过的,他就可以一直这么过了吗?我不说云飞,好吧,就算他永远不会被抓,或者抓到了也没人敢对他怎么样,可是,秋,这是一件好事吗?这是他从前的生存技能没错,可是,他现在呢,从前,去偷,去抢,去骗,都是他的生存技能,他都可以不做,那为什么,偏偏去赌,他就不能不做呢?”

秋瑀宸不说话,沈默也不说话,两个人就这么坐着,非璟煜看两个哥哥半天都没有上楼来,下来看他们两个还是对坐无话,也只能劝沈默道,“默默,不是什么大事,云飞不过是去小玩两把,值得这样吗?”

沈默道,“我介意的不是他今天去小玩了两把,而是他对这件事的态度。”

秋瑀宸听沈默这样说,只是缓缓道,“我不知道,小默,我不知道你需要云飞一个什么样的态度,可是我知道,这种事是承诺不了的,云飞不能保证自己去赌永远不失手,就像禹落哥不能保证他杀人永远不失手一样。要想不失手,唯一的办法,就是不去赌不去杀,可是,谁能做到?每一个人都有过去,谁能因为有了新的生活就一笔抹煞自己的过去。”

沈默回头道,“这是两件事。秋,禹落哥如果有一天还要出手,只能说是形势所迫,但是,赌这件事,我找不到任何云飞在未来可能的形势所迫。无论你有多少理由,秋,我只知道,这件事,不可能带来任何好处。如果他回来了,还不肯放弃从前的那些对自己对别人都没有任何好处的所谓技能,他将我、将你、将这个家又置于何地。我和你是他的父亲,我们完全可以保护他,照顾他,让他不再被形势所迫,这很难吗?”

非璟煜知道不能再让他们两个吵下去了,轻轻推推沈默,“默默,你忘了,从前你还帮我赌拳呢。形势所迫这种事,如果能提前预知,也不叫形势所迫了。”

沈默也不理非璟煜,只是望着秋瑀宸,“我不管未来是怎么样,只要他还是我的儿子,我就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形势所迫到要必须去赌才能抽身的地步。而且,这个世界上,任何事都可以形势所迫,只有赌,没人逼着你,只是你自己要去。”

秋瑀宸偏过头,什么话也不说,他都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了,该说的已经都说了。

沈默还是坐着生闷气,非璟煜也不知道该干什么好了,想劝又不知怎么劝,而且,实在不愿意再在形势所迫这四个字上纠缠了。三个人不知坐了多久,还是秋瑀宸先投降,安抚情人岛,“这件事,就算是我不对吧,小默别怄了,快回去睡吧,洗澡水都凉了。”

沈默皱眉,“秋,你以为我是在和你怄吗?你能不能不要永远把我当成十七岁。”

秋瑀宸无奈道,“那你说要我怎么办,这件事,你和我说我也做不了主,而且,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在气什么。如果今天,云飞是嗜赌成瘾了,不用你开口,我一定教训他,你要我砍他两只手我绝对不砍一条腿,可是,他根本什么都没做啊。”

沈默道,“那你的意思,就是我小题大做无理取闹了?秋,如果赌博不会上瘾的话,就不会有人开赌场了。你不是真要等到云飞上瘾的时候砍他的手吧。”

秋瑀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小默,云飞这孩子有分寸,不会上瘾的,他要是有一天真上瘾了,我砍我的手下来总行吧。”

沈默听秋瑀宸这么说,气得脸都白了,“秋,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是这种态度,云飞就是因为觉得有你在背后撑腰,才什么都不改。让儿子加入翼盟还能说是子承父业避无可避,可是带着他在房间里杀人,纵着他带小女孩进赌场,辞退他不喜欢的老师,帮儿子藏超速罚单,甚至连学校里翘课要请家长都点名不找你,秋,你能不能不要像迟大哥一样,小事因为是小事所以不在乎,大事因为是男人还是不在乎,那还剩什么事可以在乎?”

秋瑀宸还没说话,非璟煜就接道,“迟大哥的教育方式也没什么错啊,慕瑀还不是平平安安的长这么大了。”

秋瑀宸没接非璟煜的话茬,而是对沈默道,“我不是在替云飞撑腰,他做错事,我一样管教他。可是他没做错事,总不能因为我是他爸就揍他啊。

秋瑀宸还想接着说,可被沈默打断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云飞成长的环境不一样,我们应该对他宽容一些。秋,我不是不接受他的过去,我也知道我自己或许真的有些神经过敏,可是,我就是担心,他是在那样的险恶的环境中长大的,我就更担心。”

秋瑀宸握住了情人手,“其实,我从前也担心。可是小默,当云飞第一次叫我爸的时候,我就什么都不担心了。他既然接受了你我,接受了我们这个家,也就接受了自己的未来。云飞是一个那么聪明那么通透的孩子,他既然肯叫你父亲叫我爸,就已经扛起了自己作为我们的儿子的责任了,这是在他开口之前就已经决定的,否则,依他的性子,也绝不会开口。所以,无论他赌也好,或者别的什么都好,我都会选择相信他,最多,也只是在他把握不好度的时候敲打一下,提醒他不要逾距。但是,在大事上,我对他没有任何的忧虑和担心,无论什么时候,我都相信他作为一个独立成熟的男人的选择和孝顺懂事的儿子的担当,云飞也绝对值得我信任。小默,云飞或者不是一个乖孩子,但是,他绝对是一个值得我们骄傲的孩子。既然没有人比他自己更懂得约束自己,我们又何必那么多虑呢?”

沈默缓缓道,“秋,我不是不了解,我劝自己的,比你和我说得还清楚还透彻,可是,如果连杀人赌博这样的行为在我的儿子眼里都不是什么大事,我的爱人还要在一旁变相地纵容甚至是鼓励的时候,我还能怎么办?选择永远相信孩子,很理想、很伟大,秋,你已经做了这么伟大的爸爸,就让我一个人小心翼翼担惊受怕下去吧,两个人里,总该有一个不那么崇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