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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问东流水(出书版)(116)

日夜兼程,终出了青国,到了天朝境内。林归远稍稍地松了一口气,这一路上他已想出如何救治清洛的办法,只是缺了一味奇药,而这味奇药只有熹州的积庆堂才有,林太后本就要他拿到寒星石后便到熹州办一件紧要的事情。于是他经过厚州积庆堂分堂时,便出示信物,让分堂飞鸽传书给熹州积庆堂总堂,命林士武准备好一切,自己则一路北上,终于这一日赶到了熹州。

七九、万事岂可销身外

林归远低头望向怀中清洛,只见她面容憔悴,眼睛紧闭凹陷,身子轻如白羽,想到她那句呼唤,那扑到自己身上替自己挡住致命剑气的一瞬间,便心痛不已:洛儿,你怎么那么傻,他不是我爷爷,姑母都已经发下血誓,说我确是庆氏后人,真的与剑谷中人没有关系,你为什么那么傻?如果你去了,我做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庆氏之仇,报与不报对我来说真的不重要,只要你能活着,只要姑母应允放过你性命,要我做什么都愿意的啊!

林归远将清洛抱至屋中,见屋内大木桶蒸气腾腾,药香四溢,桶边桌上各色银针俱全,桌上还放着几套女子衣衫,不禁对林士武的办事效率也颇感满意。

他细心的闻了一下大木桶内的药水,知那‘玉牛犀’的药性已完全融入药水之中,便将清洛放于床上,凝望着她惨淡面容,手慢慢地抚上了她的面颊。

片刻后,林归远轻轻地叹了口气,又将清洛抱入怀中,喃喃道:“洛儿,我不是存心要冒犯你,你原谅我,为了救你,只能这么做了。不会再有别人知道的,你醒来后也不会知道的。如果将来,将来你选择了大哥,我会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大哥也不会知道的,绝不会有损你的名节。洛儿,你原谅我吧!”

狠下决心,他紧闭上双眼,颤抖着伸出手来,轻轻地解开了清洛的衣衫。

指尖掠过的肌肤细腻柔滑,虽寒凉如冰,却也可想见当她生机盎然时,是何等的柔美婉约,静香四溢。

林归远紧闭双眼,心头一片迷茫,一股热血上涌,犹如在云层之巅飘飘荡荡,许久都不能落地。直至院外传来一声鸟鸣,他方惊醒过来,猛咬舌尖,血腥之气渗入五脏六腑,驱散丹田热意。他不敢睁开眼来,双手轻轻环上清洛纤细婉转的腰身,将她抱入药桶之内。

他知这次替清洛行针不能有丝毫差错,遂深深呼吸,逐渐平静下来,守气凝神,内息运转,驱除一切杂念,慢慢地进入了物我两忘的境界。

他缓缓睁开双眼,取过桌上银针,真气贯注右手,找准清洛身上相关穴位扎了下去。

他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一抹细腻的白净,不去看那如花蕾般的娇嫩,此刻在他眼前的只是一个普通的病人,只是一个个穴位与一道道经络。长针短针,一根根银针刺了下去,药水散发的雾气逐渐在清洛脸上凝结成金黄的水珠,又顺着她柔嫩的肌肤缓缓淌下。

银针刺下又拨出,真气丝丝贯入清洛背心要穴,药性也随着真气渗入她的体内。不知过了多久,林归远额头慢慢沁出黄豆大的汗珠,呼吸也渐渐有些急促,强自支撑着将最后一个穴位的银针拨了出来。

他闭上双眼,将清洛从木桶中抱出,摸索着取过桌上衣衫,颤抖着披上她的身子,将她抱至床上,再也支持不住,依在床边昏睡了过去。

直至暮色渐深,林归远方醒了过来,只觉四肢无力,如同大病一场,醒来的那一瞬间他甚至想不起身在何方,慢慢神智才恢复清明。

他忙点燃屋中烛火,坐到床边细探清洛脉搏,心头一松,长吁了一口气,知清洛性命总算是保住了,虽不知何时方能醒来,她心尖那股寒意也始终无法消去,但至少是救活过来了。

这一刻,他紧绷了一个月的神经终于得到放松,感觉自己如同在地狱边缘挣扎逃离,又重新见到了久违的阳光雨露。

他拉过床上锦被,替清洛轻轻盖上,执起她的右手,感觉那手有了一丝温意,不再是寒冷如冰,心中一阵激动,苍白的脸上涌起一团流云般的绯红,一股热气直冲脑后,他心知不妙,自己的火龙功刚刚大成,这一个月来真气损耗太剧,又心力交瘁,恐有走火入魔之虞。忙端坐于清洛身边,调运气息,平定体内烦燥的真气。

不知过了多久,林归远猛然睁开眼来,身形疾闪,飘至院中,右手劲扬,热浪卷向院墙上空,墙头寒光乍起,与热浪于空中相激,瞬间敛去,一声闷响,一人从院墙上跌落下来。

林归远冷冷凝望着掉落墙脚的那人,寒声道:“我说了,任何人一日之内进这院子,杀无赦!”

那人挣扎着跪落于地,低头道:“公子,实是时机稍纵即逝,在下已探得那燕九天这段时间不在谷中,不知去了何处,只有趁着他未回谷时我们才好下手啊!在下一时心急,冒犯了公子,请公子饶恕。”

林归远负手仰望夜空,冷冷道:“我与燕九天在青国交过手,他没这么快回来的,你安排好一切,两日之后再动手!”

“公子,在下离京时,太后吩咐了,此次对剑谷一役务求一击得手,请公子详听在下的计划,一切还需由您最后定夺!”

沉默片刻,林归远道:“你起来说话吧。”

那人慢慢地站了起来,林归远想起刚才与他交锋那一招,觉他功力深厚,剑气老辣,应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好手,姑母何时找来这样一名高手,不由就着月光,侧头向那人望去。

只见他约四十来岁,中等身量,面貌平庸,但眼光锐利,身形更是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坚忍与落拓,但又让人感到有些张扬与暴燥。

见林归远细细打量于自己,那人垂下眼帘,收敛眸中精光,林归远轻哼了一声:“你叫什么名字?是姑母派你来的吗?”

“禀公子,在下陆卓影,是太后派在下率宫中百名高手前来,听从公子指挥的。”说着那陆卓影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牌递至林归远面前。

林归远却不接过那玉牌,沉默片刻后道:“你说吧,打算怎样行事?你又是如何知道剑谷确切位置的?”

“在下年轻时曾与剑谷中人结怨,费尽心机才探得那剑谷就在熹州附近的雾陇山深处,此次太后派在下率众前来,已给在下定下一策。太后说了,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用熹州军力。”陆卓影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你说吧。”

“剑谷中人,以燕行涛和燕九天武功最为高强,但他二人均不在谷内。另有刑阁四大长老,均练就了先天剑气,对任何毒药迷药都有天生的抗拒能力。但谷中其余弟子剑气未成,太后已给在下一些极厉害的迷药,无色无味,可以使武林高手在数个时辰内不能积聚真气。在下能闯过谷外迷阵,将这迷药投入谷中水源。所以大部分剑谷弟子只有束手就擒的份,纵使有少部分未中迷药,在下与百名侍卫应该也能应付。但刑阁四大长老那里就只能由公子您出面了。”

林归远沉吟道:“如果四大长老剑术都有燕九天六成左右,那我只怕也拿他们不下。”

“公子武功盖世,将他们拖上半个时辰应该不成问题,待在下率宫中高手将其余剑谷弟子擒获,便可以此威胁那几个老家伙,那时他们自会乖乖就范的。”

林归远回头看了一下清洛所躺的正屋,片刻后叹道:“我尽力吧,但你记住,我还要留着剑谷之人的性命,来威胁那燕行涛和燕九天,你将他们擒获以后,切记不得伤其性命。”

熹州城外数十里处是常年笼罩在云雾之下的雾陇山,山脉延绵几十里,山高林密,野兽横行,人迹罕至,雾陇山内有一处峡谷,峡谷内常年阴风凄鸣,浓雾缠绕,就是胆子最大的猎户都望而生畏,绕谷而过。

黄昏时分,林归远看着那陆卓影带着宫中数百侍卫隐入峡谷之中,远远的跟在后面。他见陆卓影似是极熟悉此处地形,不禁暗暗讶异,姑母费尽心机,找了十几年都不知道剑谷的确切位置,这陆卓影究竟是何来历?为何似对剑谷了如指掌?他武功高强,为何武林中从未听说过有这号人物?

众人跟着陆卓影在谷中穿梭,过得峡谷是一处密林,陆卓影停下脚步,返到林归远身前躬腰道:“公子,再过一阵就是晚饭时分,在下先行过林阵进去投放迷药,请公子在此稍候。”林归远轻轻地点了点头。

眼见陆卓影身形消失在浓雾之中,林归远心头也如这浓雾一般迷茫:自己现在做的事到底是对是错?姑母虽发下血誓,说自己与剑谷中人毫无关系,可为何洛儿会舍身来阻止自己与那燕九天生死相搏?

他又想到:庆氏之仇到底要不要报?姑母一旦发动雷霆之势,将有多少人会伏尸千里,魂断异乡?又将有多少家庭家破人亡,分崩离析?自己自幼向佛,又立志学医济世,百般逃避,流落江湖,为的就是不想造下杀孽,伤人性命,可为何命运如此残酷,还是将自己逼上了这条不归之路?

自从燕国归来,他从未有一刻如此时一般迷茫和无助,似被命运之手紧紧地扼住了咽喉。这一刻,他是那么的怀念和清洛、萧慎思三人在一起的时光,战场同生共死,燕国共度难关,三人并肩作战,那情那义如此珍贵美好,如此让人留恋。他禁不住轻叹一声,心中念道:大哥,你在何方?可否告诉二弟,现如今,他到底要怎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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