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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问东流水(出书版)(121)

他轻轻坐于木凳之上,却没有放开清洛小手,眼光痴痴地望着她,忽然听到苏婶的低泣声,忙抬起头来,问道:“苏婶,你怎么了?”

苏婶轻抹着眼中泪水道:“没事,公子,我只是想起我那两个苦命的儿子来了!”

林归远自雇了这位苏婶照顾清洛以来,省心了很多,苏婶慈眉善目,手脚勤快,心地善良,对清洛照顾的无微不至,他心中一直甚为感动,却从来没有和她好好说过话,此时听她所言,不由问道:“苏婶,那你的儿子们现在何处?”

苏婶听他这一问,泪水便止不住地流了下来,泣道:“我夫君死得早,我吃尽了苦头方把两个儿子拉扯成人,满心指望着他们长大后能赡养于我,却不料,大儿子三年前被征入军营,在前年对燕国的战事中阵亡了,连尸骨都没有给我留下。小儿子今年四月时听说积庆堂招募伙计,便去应征,一去不返,我苦苦打听,积庆堂的人说从来没有见过他,到如今杳无音讯,我现在是孤身一人,所以才应公子所雇,千里迢迢到这京城来,实是无以为生了啊!”

她泣得一阵,没有听到林归远的声音,忍不住抬起头来,只见他面如白纸,目光呆滞,忙收住泪水,急问道:“公子,您怎么了?!”

林归远只觉满口苦涩,半晌方轻声问道:“苏婶,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的小儿子再也不会回来了,你会怎么样?”

苏婶被他所言触动心事,泣道:“不知道,他若是再也不回来了,我一个孤婆子,也不知该去哪里,只能活一天算一天了。”

顿得片刻她叹道:“唉,老天爷对我们这些平民百姓真是太不公平了,我今日去买菜时听说我朝和燕国又打起来了,战争已经夺去了我儿子的性命,现在这一开战,不知又有多少人会象我这孤婆子一样可怜啊!”

林归远良久都不出声,低头凝望着葡萄架下斑斑驳驳的阳光,仿佛看到了自己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八二、他年可忆事悠悠

皇城,思月宫。

自青国思月郡主被平帝封为青贵妃之后,便赐了这皇城东边的宫殿给她居住,遂以郡主之名命为‘思月宫’。

及至平帝驾崩,青贵妃成为青太妃,因她与林太后素来交好,又育有秀雅公主,便未象其余先帝妃子那样避于皇宫的庵堂之内,仍旧居于这思月宫。

青太妃素喜雅静,思月宫内拾缀得清静淡雅,满院的芷萝飘香,荞蔓缠绕,此时虽是深秋,也让人步入宫中便心头一静,通体舒适。

这日未时,青太妃素服淡妆,嘴角含笑,将身着紫罗凤裙、头插碧玉九凤金簪的林太后迎入宫内,见她拉住自己双手亲热寒喧,心中竟有些紧张。

两人在屋内坐定,林太后轻抿青太妃亲手递上的雨前茶,含笑道:“姐姐,妹子很久不曾来探望姐姐,真是有些对姐姐不住,实是朝中遭逢大变,政事纷扰,还望姐姐体谅妹子。”

青太妃忙离座施礼道:“太后娘娘太过多礼了,臣妾实是当不起啊。”

林太后上前将她轻轻挽起,道:“姐姐,你我之间就莫要这些虚礼了,我现在虽是太后,但仍记着当年刚入宫时姐姐对我的好处,也一直把姐姐当作在这深宫中最亲近的人,我们两姐妹在一起时,就不必依宫中俗礼了。”

两人重新含笑坐下,林太后环顾四周,问道:“秀儿呢?怎么不见她啊?”

“唉,太后娘娘,我这个女儿您是知道的,她自出生以来,何尝有一天让我省心的,若不是太后和皇上护着她,只怕早就被宗法处置了。”

“姐姐说笑了,秀儿聪慧明敏,英爽潇洒,又是我天朝唯一的公主,身份尊贵无比,岂可如那些小家女子一般。我就很喜欢她的率直天真呢!只不过,她今年也满了十六了,应该要替她择一世家子弟,完其婚事,姐姐才好放下心头大事啊。”

青太妃心一紧,忙道:“多谢太后关心,只是秀儿性情太过顽劣,我得再好好的训育她一两年,才放心将她嫁出去。再说了,现在朝中是非常时期,还是不宜谈婚论嫁的。”

林太后轻笑点头:“姐姐说得也有道理。不过妹妹我是一定会留心为她找一个好驸马的,以报姐姐当年照顾之恩。”

青太妃犹豫一下,终道:“太后娘娘,思月还是想求您一事。”说着站起身来,跪于林太后身前。

林太后明眸之中闪过一抹笑意,轻叹一声:“姐姐,我知道你所求何事,但孟相此番获罪,实是证据确凿,又是私通他国,我知姐姐一片眷顾故国之心,但现在孟相罪行昭显,妹妹我也是很难做啊!”

她上前将青太妃扶起,柔声道:“不过姐姐放心,现在我已将这案子压了下来,孟相暂时没有性命之忧,若是我军在对燕国之战中大胜,我会让皇上下旨大赦,那时自可免孟相的死罪了。”

青太妃低下头去,恭声道:“多谢太后娘娘。”

她重新入座,一时也无话可说,假装低头饮茶,心中却在不停盘算,室内陷入一片寂静。

过得片刻,只听林太后用她那清雅的声音闲闲道:“姐姐,妹子上次听你言道,你们苗疆的‘寒星石’能解一切巫咒,可是确有其事?”

青太妃眉梢轻跳,心道:“终于来了!”她面上装出踌躇神情,似是有话想说却又有些恐惧。

林太后见状问道:“姐姐,怎么了?”

青太妃道:“太后娘娘,您是知道的,宫中素来对巫蛊之术十分忌讳,本来娘娘您相询,我应该详细回答,但我实怕———”

“姐姐切莫有如此顾忌,我们姐妹俩就当是闲聊,再说了,当年先帝也知姐姐乃苗疆出身,也未对此有忌讳啊,还经常和姐姐您讨论相关话题呢。”

青太妃保持面上镇定,借饮茶掩去眼中得意之色,也是闲闲说道:“既是如此,我就不怕了。太后娘娘,您所问‘寒星石’是否能解一切巫咒,确有此事。我当年对巫术和蛊术颇感好奇,曾在月诏山巫神处学过一段时间,可惜天资不够,加上我这人又素没韧性,不到半年就下山了。”

“哦。”林太后轻应了一声,沉默片刻缓缓道:“那不知姐姐可曾学得用那‘寒星石’解去巫咒的方法?”

“学是学得了一些,解一般的巫咒没有问题,但是如果要解高深的咒语,象‘月光咒’、‘天印咒’之类的,可得费些心思了。”

林太后面上略显激动,身子微微前倾,语调也有些颤抖:“姐姐,你真的识得如何解那‘月光咒’啊‘天印咒’什么的?”

“是啊。”青太妃淡淡一笑,似是没有把林太后的激动之色放在心上,捻起裙裾上一根丝线,轻拂锦裙,低头道:“不过这‘月光咒’啊‘天印咒’什么的可是很难解的,纵有寒星石,也得费一番大心思,而且还有一个为难之处。”

“哦?什么为难之处?姐姐说来听听,妹子对这巫蛊之术也是很感兴趣的,反正今日无事,就向姐姐请教一番了。”林太后坐直身躯,恢复镇定,含笑说道。

“那就是用‘寒星石’解咒时,需得那中咒一族的女子所生男性后裔极力配合才行。不过娘娘您想,中了那‘月光咒’或是‘天印咒’的族人早就整族整族的灭绝了,哪还能寻到族中女子的男性后裔。既是整族灭绝,自然也没有人替他们出面解咒,所以这也是我们姐妹俩在此闲谈罢了。”青太妃并不看向林太后,侃侃说道。

“姐姐说得也是,妹妹我只是一时好奇,闲聊罢了。”林太后眼光闪烁,低头饮茶,手却控制不住的轻轻颤抖,头上金簪凤嘴中的金丝也是不住摇晃。

正在此时,屋外宫女禀道:“秀雅公主来了!”

宫女话音刚落,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来,香风轻拂,一名身着浅绿劲装、眉弯目秀、英气逼人的少女迈进屋来,爽朗笑道:“我见到碧芰碧荷两位姐姐,就知是太后娘娘到了,秀儿给娘娘请安了!”她嘴中说着请安,却未下跪,而是依到林太后身边,揽住她的身子轻轻摇晃。

青太妃忙轻喝道:“秀儿不得无礼!快给太后娘娘请安!”

林太后轻拍少女纤手,笑道:“不用了,我就喜欢秀儿这般真性情。”她将秀雅公主拉到身前,细细端详于她,又转向青太妃道:“姐姐,我还真是羡慕你,生出这么灵慧的女儿来,我那宗珏,实是让我头疼得很啊。”

青太妃听她提起当今皇上,忙束手而立,不敢接话。

林太后朗笑起身,道:“姐姐,朝中事忙,我今日便先告辞,姐姐放心,我一定会替秀儿择一门好亲事的。”

林太后裙袂飘飘,往长恨宫而去。却见御花园里随从如云,不时飘来小宫女们的娇笑声,沉着脸走了过去,有那眼尖的内侍正待开口却被她用手阻止,吓得跪低了一路的内侍宫女。

当今皇帝解宗珏却并未察觉异样,兀自和两个小太监玩着摔跤,他轻呔一声,伸手抓住一名小太监腰间丝带,力运右臂,将他举了起来,狠狠地摔到了地上,自己也压了上去,正好避开另一名小太监的熊扑。正是十分得意之时,猛地看到眼前出现一双金丝绣凤鞋,怔了片刻,心呼不妙,悻悻地站了起来,低头嗫嚅道:“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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