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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国(32)

寒尘此刻讲究不了男女之别,毫不犹豫俯下身,用嘴为她吸出肩膀上的脓血。这处伤不能再耽搁,人的唾液有消炎的作用,唯有先以此法去了脓。

行囊里只剩下一点清水,已经没有食物。所以他们必须尽快赶到有人的地方。

寒尘定了定神,从行囊里找到一块看起来是擦身用的布巾,围在自己腰间遮羞。其实行囊里是有一套备用衣物的,不过那是主人的女装,他绝对不敢污损。然后他小心翼翼将主人放入睡袋里,自己套好绳索背起行囊,迈步向前。

走了两步,他就已经知道高估了自己的体力。

睡袋下方虽然捆了一些枯枝木条减少摩擦,不过装上一个成人重量不轻。寒尘全身上下刑伤绽裂,稍稍用力鲜血流淌,一阵阵眩晕。他走一步缓几下,站直了身体腿脚都会很吃力,更别说再拖拽着一个人前行。

寒尘咬破舌尖,喷出一股血线,索性不求站直了,用四肢着地,跪爬前行。如此身体比刚才稳了许多,又因着膝盖手掌接触粗糙地面,硌的生疼,反倒是不容易晕过去。

可他毕竟不是牛马,跪爬前行的速度很慢,又有伤势拖累,走不多远就要停下缓片刻,否则真就会晕倒。

天色渐渐黑下来,寒风低沉呜咽,带来了远处狼的叫声。

寒尘担忧紧张,努力抬头向前望,仿佛看到了炊烟之下一片片房屋的轮廓,看到了灯火渐渐亮起。他却怎么也爬不动了,累得虚脱,手臂腿脚都已经不听使唤。他趴都趴不住了,直想躺下歇一歇。可他清楚只要自己躺下一闭眼,就不知道何时才能再醒过来。

还没有到地方,他不能躺下,不能休息!

身后传来马蹄声。

寒尘的心一紧,惊疑不定,莫非是追兵跟上来了?他此刻爬都爬不动了,若真是追兵来了唯有等死。都怪他刚才偷懒,爬的太慢,耽误了!下暴雨的那天,他应该再坚持一下,让主人将马儿留住才对。现在马儿跑了,剩下他这种没用的奴畜,若害得主人再次遇险,全是他的罪过。

“少庄主,前边好像有人!”

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女闻声策马向前,立刻有家丁举着松明火把照亮她眼前一片。她惊讶道:“真的是人。你们去看看怎么回事。”

家丁下马,走到寒尘面前,又看到他拖拽着的物品里还裹着一个人。

寒尘注意到这些人的打扮不像是官兵,他忙不迭匍匐跪好,卑微恳求道:“求您们救救下奴的主人。”

“回禀少庄主,是个奴隶,他的主人好像是伤病不轻,现下昏迷无觉。”家丁恭敬地跑回锦衣华服的少女面前认真禀告。

“咱们不能见死不救,你们带上这主仆二人一起回庄里,再从长计议。”少女吩咐了一句,打马向前。

一行随从都似对这少女颇为尊重服帖,虽有人怀疑这突然出现的伤痕累累的主仆的身份来历,却无人敢有异议,依言照做,救起李霄雪和寒尘,将他们带入锦绣山庄。

听见那少女平和慈善的声音,知道她们肯收留他的主人,寒尘心里松了一口气,再也支持不住,终于是昏倒无觉。

寒尘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是次日早上。

天光朦胧,透过稀稀拉拉的茅草顶投射下来。

寒尘睁开眼,渐渐回过神,意识到自己躺在一堆干草上,身上盖了一块薄毯,腰间仍围着那块遮羞布。

一个穿着破烂衣衫的中年奴隶在旁边忙着切草料,他的手臂上烙印清晰,应该是个死契奴隶。那奴隶注意到寒尘已经醒过来,却不敢停下手里的活,只扭头问了一句:“你醒了,饿了么?”

寒尘轻声问道:“大叔,这是哪里?下奴的主人可曾获救?”

那奴隶温和答道:“可怜的孩子,这里是锦绣山庄。你的主人已经被少庄主救下,请了大夫仔细疗伤诊治,你放心吧。庄主和少庄主都是大善人,她们会暂时收留你的主人。”

当初寒尘带着小主人向西逃难的时候,听路人说起过,这附近有一处大庄园,名为锦绣山庄,庄主张诚文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经常救济穷苦百姓,常年设粥棚施舍饭食。张诚文娶了好几房夫侍,整日做善事,却只得了一个女儿,取名张梓萱。张梓萱生的聪明俊秀,品性端庄,与母亲一样乐善好施口碑极好,十八岁就考中举人,可谓前途无量。

此地既然是锦绣山庄,他的主人被少庄主所救,看来能安心休养几日。寒尘松了一口气,感激道:“多谢你家主人,下奴的主人只是生意人,我们是路遇马匪侥幸逃脱。早听闻锦绣山庄的主人是大善人,如今获救,实在感激不尽。”

那奴隶没想到寒尘这样粗陋的死契奴隶也能讲出这番话,竟像是读过书的主子们一样,他惊诧着不知该如何接口。愣了片刻,他才说道:“我也是死契奴隶,主人赐名叫发财,你喊我财叔就好。饿了吧?我去拿些吃的给你。若是伤口疼痛难忍,我再央着大夫的药童来帮你看看。”

寒尘自知低贱身份,不愿麻烦旁人,不过腹内饥饿硬撑着不利于养伤恢复,就婉言道:“下奴伤势无碍,财叔不必烦劳。倘若有一口半口吃食,还望赐给下奴。”

财叔是死契奴隶,就算是厚着老脸去央求别人也未必真能请的动,何况寒尘也是死契奴隶,一般连大夫的药童都不屑为之看病的。之前若非少主人心善特意关照,根本没人管这奴隶的死活。

他叹了一口气,打消去请药童的念头,撂下手里的活,向着大厨房走去。路上遇到不是死契奴隶的,他都毕恭毕敬地下跪行礼。

寒尘仍然虚弱的无力动作,等了片刻,闻到一股饭香,只见财叔端了一只粗瓷碗走过来,手里还拿着一块糠饼。

财叔将糠饼和冒着热气的饭碗放在寒尘身旁伸手能够到的地方,嘱咐道:“我现在不饿,先去干活了,你自己吃些东西。我刚去厨房,听他们说你的主人早上醒了一阵,得知你也获救了,就又晕了过去。不过大夫说她是体虚的缘故,并无性命之忧。”

寒尘感激道谢,看了看身边放的食物。粗瓷碗里应该是主子们吃剩的饭菜,染着油色的米饭混着几根新鲜的青菜叶子,甚至还有一些鸡蛋碎末。而糠饼冷硬,随意就放在地上。一般人家的死契奴隶都如牲口一样对待,能每天有一顿糠饼吃就不错了。锦绣山庄里的人心善,可能是照顾他伤病,也或许是财叔央求着才得来这样的美味佳肴。

可是他如此肮脏低贱,怎配享用那种上等吃食?财叔刚才并未说明哪些是他可以吃的,估计财叔常年劳作也难得如此好的食物,于是寒尘不再犹豫。他缓了一阵,攒足了力气,从破旧毯子里伸出手,只拿了糠饼。

寒尘又想到并无人分派他做事,他可以躺着养伤,因此也不必吃太多东西。于是又将糠饼掰成两半,放回去一大半,捡着小的那一半放入嘴里。

其实这糠饼比在漠西镇上的好吃一些,那客栈偷工减料,给客人们喂马的草料饼子全都是最粗劣的,他那时与这些牲畜吃一样的东西,不也没事?

仔细咀嚼,锦绣山庄里的糠饼可能还掺了粗面,而且很新鲜,最多是放了一两日的。他如今极饿,吃起来竟能品出一丝香甜味道。

寒尘吃完糠饼,觉得有些干咳,可能是发烧的缘故,但他不愿打扰一直劳作的财叔,忍着不出声,闭上眼也不多话。

到了正午,财叔听见敲钟,庄子里的仆从们都去吃饭了,他才敢停了手里的活计。

财叔看到白瓷碗了的吃食一口没动,糠饼剩了半个,心中感叹,关切道:“孩子,你怎么只吃了糠饼?那碗饭是少庄主特意关照厨房给你剩下的。怪我没有说清楚。”

寒尘急忙睁开眼,小心解释道:“对不起,下奴不知道。下奴是低贱奴隶,能有糠饼吃已是知足。财叔,下奴年轻力壮再躺片刻就能起来做事。您忙了一上午,还要照顾下奴,您吃些好东西吧。”

“这可怜孩子,吃了不少苦吧?你是不是从小都没吃过这么好的饭菜?别怕,主子们赏下来的吃食,不会责怪你不懂规矩的。”财叔端起饭碗,拿了筷子欲喂寒尘吃饭。

寒尘深吸一口气,用手臂撑着坐起来,不敢烦劳旁人喂饭,接过碗筷,眼眶不由自主湿润了。在摄政王府的时候,他几乎天天吃的都是比这饭菜好上百倍的珍馐美味,而如今,他不过是低贱奴畜,竟惹得别的奴隶同情可怜他。他心内免不了自嘲,又是委屈纠结,嘴上却什么也说不出。

在别人看来,他衣不蔽体伤痕累累,长得又是如此丑陋,头发都参差不齐,倒像从小就是个死契奴隶当牛做马的低贱货色。幸亏被安排照顾他的财叔也是个死契奴隶,倘若换成一般男子,定会厌弃他吧?

31特殊父女

两人谦让着将这碗早就凉透的剩饭吃完。财叔明显没吃饱,但是舍不得将剩下的半块糠饼独占,撤了个谎说道:“吃了这些美味,都不想吃糠饼了。我先去干活,你若饿了就将那糠饼吃了吧。明天我还能领到吃食的,别担心。”

寒尘懂得财叔心意,并不明着推辞,只想着自己一直没干活也不必浪费粮食,省下糠饼到了晚上留给辛苦整日的财叔吃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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