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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国(67)

“寒尘,当年下狱诸般酷刑你尝遍了,现在又受一遭,你还能撑多久?朕有心想给你一条活路,为何你偏偏要往绝路上走?”

“圣上以为一个男子能有多么坚强?下奴早就投降早就撑不住了。您为何不信下奴是真的不知情?下奴是贪生怕死的凡夫俗子,只求您给下奴一条活路。”寒尘说的楚楚可怜。

“朕记得皇姨夸赞你才华不凡,她几次外出巡查都将你带在身边,朕几乎怀疑你就是她身旁那位高人。”皇帝别有用心说道,“你若想活命,先老实回答那位高人真的存在么?她究竟是何来路?”

“那位高人自然是存在的,否则下奴武功被废又是男子,如何能独自将芳郡主殿下救走?至于那高人性命来历,下奴也说不上来,她将下奴转卖之后,带着芳郡主殿下去往何处下奴也不知道。下奴如果知道早就招供了。”寒尘的语气真真切切。

“哼!朕姑且相信你所言不假。那你为何不交待叛党余孽的联络方式?”

寒尘貌似坦言道:“零九叛变想必已经走露风声,剩下的人会自动转变联络方式,下奴知道的只是抄家之前那些旧的联络暗号,具体名单只有摄政王清楚。那些联络暗号现在肯定已经变了,下奴招供出来,你们拿去查验没效果,一生气下奴恐怕就丢了性命。下奴觉得还不如不招供,反而能活得更久一些。”

这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皇帝潜意识里也信了几分,不过立刻怒叱道:“朕明白了,你或许也知道你生父棺椁的事情,就是不敢告诉朕,怕朕事后还会要你性命对不对?”

寒尘装作惊恐,瑟瑟发抖,忙不迭辩解。

皇帝却是疑窦丛生,刚刚理顺的思路又乱成一团,表面上勉强维持着镇定,冷冷说道:“朕给你一段时间好好考虑清楚。你若是想一辈子当最低贱的奴隶,过生不如死的日子,就坚持住了什么都别说。不过你哪天忍不住想说实话了,朕心情好的时候或许会听。”

于是寒尘被牵出密室,送到禁宫内的下奴院子。

下奴院子里住的都是皇家死契奴隶,负责宫内最苦最累的活计。圣上存心折磨寒尘,额外定了一些严苛的规矩。

禁止寒尘直立行走,只允许他四肢着地爬行。为他精心打造了一副沉重镣铐锁了他的手脚,还保留了他的铁项圈,去哪里都有人牵着项圈上的锁链,全然当他是牲畜一般对待。最冷的日子,他也仅有一条破烂单裤遮羞,一直赤着上身。每日天不亮他就被驱赶着开始干活,做到深夜才能得一点吃食稍稍休息片刻。

脖子一紧,监工粗暴地拖拽着链条将寒尘拉向前面。

痛楚与窒息让寒尘回过神来,他现在是被牵去洗衣房。天寒地冻,夜晚最冷,泼水成冰,据说积压了一大批衣物要洗,热水有限,宫人谁也不愿意沾冷水洗衣。于是平素没资格摸那些昂贵布料的贱奴终于派上了用场。

不过贱奴白天有很多杂役要做,洗衣服的活计就只能是排在了晚上。监工们因此叫苦不迭,毕竟她们要陪着熬夜督促贱奴,免得损毁了那些衣物得不偿失。

洗衣房里正经的宫人早就回去休息,现下冷冷清清,火盆也撤了。

监工们好不容易找了个火盆,点了炭火聚在一起聊天,指派着几个死契奴隶打水干活。

因为寒尘被规定不得站起身,打水的活倒是免了,他只需跪在巨大的木盆前,浆洗堆积如山的衣物。这些大多是宫内普通奴仆日常穿着换洗的衣物,并非主子们的名贵布料,即使如此,监工们还是不放心,一再叮嘱,唯恐贱奴粗陋的手损伤衣物。

双手在冰冷的井水里浸泡的久了,寒气渗入骨头里,不过相比身上绽裂的血口,手上的痛苦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寒尘看似专心地做着手里的活计,耳朵却随时留意着周遭的声响。

他承认,即使被当成奴畜对待除了打骂无人理睬,日日如此折磨,他的心仍然没有死,无法真的将自己变成本分的麻木的死契奴隶对外界不闻不问。他忘不了,自己是一个人,是一个曾经被那么好的女人爱过的男人。

当那些监工剥去他的衣物,踢打凌、虐嘲笑羞辱他的时候,他会伤心难堪。

当别的死契奴隶为了得到食物,甘愿趋炎附势丢弃尊严人格被监工戏耍的时候,他仍会愤恨不平,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今日,他知道了秋怜成为侍君就在宫内的那一刻,他再也忍不住,对他的主人的思念。他想要知道她的消息,想要找机会去见秋怜,去打听关于她的一切事情。这个念头甚至超过了所以其他计划,不由自主侵占了他的脑海,塞满了心中每个角落。

睁眼闭眼,都是她的音容笑貌。

尤其是身心备受煎熬的时候,她的影子,她给他的那些美好的记忆都是他活下去的动力。

当初他的主人与零九定的租期是半年,国法规定死契奴隶不得易主,哪怕是皇帝轻易也不能徇私枉法。

六个月眼看就要到了,他的主人会来找他么?

65相思成疾

李霄雪的心情很激动,今天就是约定的日子了。如果郑九娘守约,寒尘就会回到她身旁。倘若寒尘一直是安全的,为何不曾留下任何信息?他教她的那些改良过的暗语,她沿途一直很留意,却不曾发现,只见到了几次改良前的求助信息。他离开前一再告诫她不可轻信,所以她忍住了,狠下心对那些求助视而不见。

不过其实她也明白,寒尘的情况恐怕不容乐观。她必须一遍遍骗自己,让自己觉得寒尘足够强大,无需旁人牵挂。她必须强行压抑对他的思念,用腹中胎儿分散精力或者是扑在张梓萱的事情上,总之不能让自己的脑子闲下来。否则,所有空隙就会被寒尘的影子填满。

睁眼闭眼,都是他。他俊朗的脸庞,他结实的胸膛,他修长的四肢,他温柔的微笑,他的忧伤他的欢喜都牵动着她的心。

思念不是时间长了就会淡,反而如酒一般,藏得越深越久,越是浓烈。

她不止一次设想过,倘若见到了寒尘,她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歉意;可是倘若见不到呢?她该怎么办?

李霄雪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几个时辰,她就傻傻地坐在茶社门口,眼睛直直地向外张望。她想过要表现的矜持一些,装作不在意一个死契奴隶的样子。她应该迟到或者干脆派个旁人,不必自己亲自来。

可是真到了日子,她再也忍不住,装不出了。

日影西斜,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郑九娘仍然没有出现。

李霄雪的心也随着落日一点点往下沉,痛,不知道哪里在痛,总之说不出的难受的滋味席卷全身。

她不相信他们不来,就算不来也应该有人稍个信才对。她宁愿怀疑是自己记错了日子。她紧张地将契约从贴身的锦囊里拿出来,仔细翻看核对。没错的,就是今天午时。

陪着她的两个侍人看不过去了,毕竟还是小孩子,管不住嘴叨念道:“主人,那个租借您死契奴隶的人实在太过分了,怎么能爽约呢?咱们去官府告她如何?”

另一个则说道:“主人,那人会否是路上耽搁了,咱们再等等?要不要先在镇上定了住的地方。奴家的母亲也是做生意的,生意人难免会因为天气和应酬什么的误了时辰。”

“莫思、莫念,你们不必说了。我们再等等看。”李霄雪勉强装出镇定模样,招手将赶车的那个锦绣山庄的家丁招来,吩咐道,“于大姐请在镇上寻家干净的客栈,先定好房间吧。”

于姓家丁请示道:“李小姐,您今晚不回城里,或者打算多住几日,是不是要给少庄主报个消息?”

李霄雪摇头道:“不用,我临来时就对少庄主说,可能明日才回城。明早等不来人,我也不会久留的。”

于姓家丁应了一句,赶紧去办事。

莫思嘟囔道:“主人,其实一个死契奴隶也没什么大不了吧?您有孕在身,少庄主当初就劝您不该亲自来,使唤旁人过来接收就是。”

莫念也附和道:“不如就让于大姐留下等着,主人先趁着天还没黑另雇车妇回城里去吧。镇上客栈哪有城里状元府住着舒服?您的贵体更重要。”

李霄雪的手抚上隆起的肚子,眼中流转着温柔之意,并不说话。他们不知道,她早就等不及了。他们不知道,寒尘就是孩子的父亲,她不过是想早一点让腹中胎儿感受到父亲的存在。据说六个月大的孩子已经能听到外界的声音了,已经能够对至亲的关怀做出反映了。

李霄雪这样想象着,忽然感觉腹部一阵悸动,是孩子察觉了她的担忧,也如她一般思念着父亲么?

“这位是李小姐么?”一个陌生的女人走入茶铺,抖落满身风尘。

李霄雪上下打量了那女人几眼,觉的她高矮胖瘦都与郑九娘不同,心中失望,嘴上懒懒应道:“在下正是。不知你有何贵干?”

“在下是郑九娘的朋友,她料理母亲丧事一时难以脱身,才托在下来了结一桩生意。”那女人说完这句,从怀中取出一张字据,又将一个小包袱一并放在李霄雪面前的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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