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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一(19)

廿一耳听着有脚步声从正房那边过来,应该是阿墨也察觉了有人来,所以才暂时不再讲话。由此判断,阿墨的内功修为不弱,或许比大公子对二小姐讲的所谓武功根基扎实更为出色一些。阿墨究竟是何身份来历?

来人是小秋,走到月亮门这边,她客气说道:“护卫大哥,还有一刻内院就要落锁。”

阿墨扭头望向小秋。月亮门外主人院中灯火通明,小秋白皙的肌肤姣好的容颜都能被看的一清二楚。阿墨急忙又转开视线,像是也有些羞涩,沉声道:“谢谢姑娘特意告知在下,在下会及时离去,请不必担心。”

在王府这种深宅大院当中,像小秋这样的一等二等大丫鬟,寻常的仆从自然是看不上。她们若是能服侍公子世子的,都会努力争取侍妾的身份,将来混成半个主子。而若是服侍小姐的,通常两种出路,要么是跟着小姐陪嫁成为未来姑爷的侍妾,要么就是早点寻个自己也看的上的体面仆从嫁了,免得将来被主子指给不喜欢的屈就。

小秋一向是有心计的,自幼生长在王府,觉得由丫鬟为妾,人前长脸人后垂泪将来的日子未必多自在,她不愿重蹈覆辙,所以才努力争取了服侍小姐而非公子世子,图的就是先保着清白身又能得相对体面的高级仆人身份。她今年已经十六岁了,王府里的丫鬟最晚在十八岁也会被指婚,她盘算着不如早点下手,寻个牢靠的体面仆人嫁了。

年轻英俊武功高强,如阿墨这样看起来憨厚老实的护卫,是许多丫鬟向往的良人,小秋自然不能免俗。她这两天偶尔也听二小姐念叨过阿墨,能被二小姐这样重视的护卫,那肯定比一般护卫更出色。虽然二小姐看起来是存心要作弄阿墨,不过这更让小秋对阿墨上了几分心思。她于是特意寻了机会,跑来告知时辰,期待能在阿墨心里留个好印象。

小秋不敢多逗留,自认为矜持与热情分寸拿捏的恰到好处,免得万一对方看不上眼,增了尴尬。

阿墨也没多话,等小秋走远了,才轻轻出了一口气,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在问廿一:“刚才那位姑娘是叫小秋么?”

此时廿一身上主要的大伤口都已经用盐水擦过,他早就系好了裤子,吐出嘴里的树枝,轻声答道:“嗯,她是个好姑娘,下奴也颇受她的照顾。”

阿墨的嘴角抽搐一下,看不出是怒是喜,却故意岔开话题,也不再继续刚才那种诡异的对话,恢复到最初疗伤的状态,颇为诚恳道:“我帮你翻个身再擦一擦。咦,你没有铺盖么?刚才擦过的地方沾了地上的土不是白擦了。”

廿一前胸后背都有伤,刚才是侧身向右将重量都压在右腿和右臂躺着,若翻身也不敢仰躺俯卧,只得换左侧胳膊腿受力,尽量避免更多伤口被压到。至于铺盖的问题,廿一过去都是在大刑后躺在席子上裹了毯子熬几天,如今……想起已经被自己亲手烧掉变作灰烬的东西,廿一胸口发闷,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却也没打算浪费力气对阿墨解释什么。在别人看来,一个奴隶本就不配有铺盖之物吧?

缓了片刻,廿一才虚弱道:“护卫大人不必麻烦了,时辰不早,无需再为下奴耽搁,请您尽快离去。”

正说话间,就听到正房那边传出秦瑶的声音。

“暖红,你去看看阿墨忙的如何了,将他叫来,我突然想起个事情要问问他。”

暖红应声出门,小秋也跟着出来,却是特意跑去嘱咐仆人院那边晚点锁门,免得阿墨被小姐问话耽搁了时间。

深更半夜,二小姐找个护卫问话,阿墨心中纳闷,隐隐意识到很可能二小姐又想出了什么古怪点子戏弄他。他去到正房门口,不敢随意进入,规矩地站在外边廊下探问道:“请问二小姐有何事询问在下?”

秦瑶此时并没有就寝,正襟危坐在堂上,让仆人们敞了门放阿墨进来。她笑眯眯问道:“阿墨,今天本小姐听大公子夸你武功根基不错,你以前在乡下庄上是跟谁学的功夫?”

阿墨看似老实地回答道:“在下年少时曾在一家镖局做事跑腿,有人教了内功心法和粗浅武功,后来镖局生意不景气,在下才去投靠庄上的表叔寻个稳定的差事。恰逢庄上办团练,在下就随着团练的教头又学了些招式。前几个月王府从各地庄上新选护卫,在下运气好又有表叔托关系,才能进王府做事。说起来在下功夫应该就是平平,定然是大公子过誉了。”

若是一般小姐听了这番中肯的解释估计不会多想。秦瑶却是从小在街面上混,各色说辞听得多了。像阿墨这种回答根本是故意隐瞒避重就轻。他说少时是多大?在哪家镖局做事?后来又是跟谁学了什么功夫?诸如此类关键重点全都是含混带过,说了一大堆基本是无关紧要的。

秦瑶早觉得阿墨不是看起来那么木讷憨厚,果然他终于露了狡猾的一面,有意思,先不管他故意隐瞒什么,既然他不老实,就怪不得她折腾他。她不动声色道:“阿墨,我看廿一的伤势不轻,你千万别因他身份低微就随便敷衍,今晚不如多留会儿仔细为他治疗好再走。”

小秋匆忙进屋,大着胆子在边上小声提醒道:“二小姐,府里规矩,内院落锁后护卫们不便留下,奴婢已经去叮嘱门上迟一会儿再锁,是否……”

秦瑶瞟了一眼小秋,不以为然道:“你既然已经叮嘱了门上,那还担心什么?”

22世子好读书

作者有话要说:世子秦舒出场了,不知道会否符合大家的想象——明天继续这个时间更新。

次日清晨醒来,秦瑶昨晚上的憋闷之气一点也没有消减。

秦瑶原本计划是故意让阿墨耽误了时辰,就算他最后能离开内院,也必须好言去求了管家开门。以阿墨那种冷言寡语木讷的样子,真不知道他会编什么借口去解释,她眼巴巴盼着,衣服都没脱熬着不睡就等看好戏。结果管家秦顺的确是来催,还对阿墨的逗留产生质疑,马上要来戏的时候,小秋却跳了出来。

阿墨那时是呆呆干站着一句话没说貌似无助地看着小秋,小秋却面带羞涩凭着一副巧舌将事情原委讲的清楚明白。

给廿一疗伤是大公子吩咐,让阿墨来是二小姐看重阿墨体贴细心,至于为何逗留,那是阿墨心善干事情仔细……诸如此类,最后不知怎的,让那秦顺竟误会是小秋对阿墨有意思。阿墨与小秋两人正是年轻,一个护卫一个丫鬟身份也般配,趁夜幽会稍有耽搁,作为府里老人的秦顺见怪不怪,自然会体谅一二。

对于小秋的作为,秦瑶只能窝在被子里生闷气。她不是那种天真的大小姐,以为旁人天生都是该被她驱策的,在妓院里没靠山不风光的□被下人们欺负捉弄甚至闹出人命的事她不是没见过。说实话,秦瑶是轻易不敢招惹小秋,何况她早看出小秋是有心计的。小秋在王府内长大,亲戚关系盘根错节,都是各房主子跟前听差的,秦瑶还指望将来能利用小秋打探内幕消息。

秦瑶在没有足够资本之前,对小秋不敢动真怒,只能是由着宠着卖小秋一个人情。不过昨天的事抛开小秋不谈,也提醒了秦瑶,那个护卫阿墨看起来不简单,是个人才,她该早下手笼络一下,还是对父王和大公子略提一提阿墨的可疑之处敲打敲打他?

今日上午秦瑶的课程是读书学写字,由一个古板的老学究教,她的基础与六七岁的孩子差不多,那老学究又是要求甚严一点不风趣,她心里是最怕这门。从王爷那边请安回来之后,秦瑶草草用了早饭,硬着头皮收拾妥当,打算再坚持几堂,实在受不了将来就隔三岔五装病,自己在书房里闭门钻研或是去缠着大公子指点一二。

王府里教导女眷读书的私塾设在第二进与第三进院子之间的西穿堂。秦瑶是让下人用肩舆抬了走,临出春和园大门的时候,她往月亮门里看了一眼,正好瞥见廿一已经爬了起来,似乎在打理花园。

秦瑶没想到廿一的身体能这么快恢复,又因要面对的课程实在无聊,她眼珠一转有了主意,端着架子吩咐道:“叫廿一也跟着本小姐去私塾。”

廿一听命,跟在一众仆人身后,拖着脚镣艰难行走。其实如果不是跟着二小姐去私塾,廿一接下来有一堆粗活要做,比如擦院子里所有的地板,比如劈柴担水……相对而言,还是离开了更清闲一些,只要不被二小姐当作捉弄的重点。不过二小姐特意叫上他,他也就不再存多少希望能逃过一劫。

将二小姐送到,留下两个小厮在西穿堂门口候着,两个丫鬟陪着二小姐进屋落座。像廿一这等低贱奴隶,自然不能登堂入室,甚至廊下也不许停留,只能是在门廊外边大道石地上找个不碍事的地方靠墙根跪着。

当然这样跪着什么事都不做,是廿一难得的休息。他扫平了膝盖下的土渣石子,双手撑在地上,垂头放松脊梁,看起来是恭谨谦卑的模样,实际已经开始闭目养神。

过了一阵,又来了一批人,走在前头的小厮与二小姐那两个守门的小厮打招呼,探问道:“听闻今天二小姐有读书习字的课程,世子殿下恰好向曲夫子请教问题,不知是否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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