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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卷云舒(33)

常征就不说话了,过了半天,又对着手机里念叨:“你昨天掐我,还踢我,现在胳膊腿都紫了。”我说:“常征,你先休息会儿,等脑袋清醒了,咱们再说话行吗?”

是否醉酒的人都会说自己没醉?总之我经验不多,所以对付常征在方法上有点儿缺失。无奈的结果就是不得不听他说那些连他自己都没搞明白的胡话。他说:“云舒,我想了很久都没想明白,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你告诉我好不好,我一定努力学,学着让你喜欢,行不行?”

我提着输液架的手已经稳不住了,连身体也如筛糠一般的晃,我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真切,但仍是诚挚的说:“常征你去找康静云,让她帮你泡点儿三七茶喝喝。”

常征依然不肯放下电话,继续说:“我从来没羡慕过旁人,可我却真羡慕温琅。”

……我手里的输液架跌落到地上,上面挂的药瓶连着胶管从我手背上扯出去,于是,苍白的手背上立即渗出血珠子,惊心的红。

打完吊瓶,我回宿舍睡觉,捂着厚厚的棉被,居然还是觉得冷,于是把其她三个人的被子也都堆自己身上了。顾安然师姐回宿舍看了看我,帮我带了午饭,一个肯德基的汉堡和一份水果沙拉。我只吃了水果沙拉,然后又开始睡觉,还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里有溪河碧波,有摇篮船,有相思桥……

接下来的几天的假期,我都在宿舍里睡觉,上网。话剧社的社长大人亲自追杀到我们宿舍,问我怎么没去排练,看到我一副萎靡的模样,又安慰我排练什么的都是浮云,把身体养好了才是王道。我跟她解释,我仅仅是因为最近缺乏锻炼,又着了些凉而已,过两天一定去剧社报到,并保证把海报给完成。

温琅又给我打电话,说康静云非要去后海泡吧,常征胃疼不能陪她,问我能不能腾出时间?自打那天尽完地主之谊,我已经两天没露面了。都是温琅在招呼他们。每次出去玩儿,温琅叫我,我都能找到托词。我并不是不想见他们,相反,心里越发惦记着,甚至像第一天他们刚来的时候一样,我迫切的盼望着见到那张熟悉的面孔,盼到心里又酸又涩,甚至无法自拔。这种强烈的念想,让我感到心虚且恐惧。

我还是没有答应陪康静云去后海,因为话剧社那边的排练我已经落下太多次了,唐宇师兄命令我今天一定到场,因为大家最后一遍彩排。

我跟温琅说:“只能麻烦你了,我这几天都安排了其他事儿。”尽管温琅十分不乐意,但还是温和的调侃到:“你不出面,我一个人陪她去泡吧算怎么回事儿啊?怪别扭的。”

我说:“老同学难得来旅个游,你就当牺牲一下吧,回头我请你吃我们三食堂的酱肘子。”温琅笑呵呵的答应了,末了还叮嘱我:“我可是瞧你的面子才带她去看看的,这事儿你可别多心。”我说:“我多啥心啊?”可我们现在毕竟不再是小孩子,有些事儿尽管没说出口过,但那份长久相处来的默契早已经敏锐的感知到了对方昭然若揭的心意。

温琅待我,一向细致温和。

下午话剧社排练结束,我在大阶梯教室遇到了我们辅导员。她瞅了我好一会儿,问:“也就十来天没见你,怎么瘦了这么多?”我说:“减肥啊,这年头不是流行骨感美吗?”辅导员吓唬我:“再不多吃点儿,小心一阵风把你给吹走。”我说:“您说的是龙卷风吧?”

辅导员就笑起来:“我说的是飓风。”

我说:“管它什么风呢,只要不是人来疯就行。”

辅导员笑了半天,说:“梁云舒,你有时候真是可爱的过头。”我吐了吐舌头,拍着自己泛红的脸蛋跟她说:“你要再说我好,我非长翅膀飞回宿舍不行。”

如果我能飞回宿舍就不用在回去的路上遇到常征了。可惜,我不会飞。

我回去的时候,常征正站在我们公寓楼的柿子林里。我们学校因为女生少,所以女生宿舍就只有一栋楼,楼下种了一大片柿子树,因为小有规模,所以大家都习惯跟那里叫柿子林。高年级的男生都喜欢站那里等女朋友,尤其是跟女朋友闹了别扭后,女生们既不下楼,也不接电话,男生有时候等的久了,总免不了拜托熟人喊一声。我们学校的女生宿舍里总能听到那些大嗓门喊话,“唉,谁谁谁,你男朋友在柿子林里等你。”初时,听到别人这么喊,我觉得特好玩儿,还特意打电话跟米英说过柿子林的典故,并告诉她:“以后你来我们学校一定要见识一下著名的柿子林。”后来,这句话听的多了,难免就把“柿子林”和“男朋友”这两个风马牛根本不相及的名词联系在一起了。

温琅来我们学校找我的时候,也偶尔在柿子林里等我,那些时候,我就很觉得尴尬,还特意跟他提过:“柿子林临着女生宿舍,女生属阴,所以,柿子林引阴气太重,以后你还是少靠近点儿,就在食堂那边的大路上等我。”温琅自然不信我这些神神叨叨的鬼话,只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歪理?”没有科学依据的道理当然就是歪理了,可我仍是不愿意我们宿舍的几个师姐喊“梁云舒,你小男朋友在柿子林里等你”诸如此类的话。

五月天,柿子树早已经抽枝发芽,绿油油的树叶在风中摇摆,舒展,像无数的精灵在跳舞。常征静静的站在那里,浑然是风景里的风景。我的心又开始没规律的乱跳。

我跟自己斗争了好半天,是假装没看到他赶紧溜回宿舍,还是云淡风轻的过去跟他打声招呼说:“嗨,你不会又迷路了吧?”可是,这两种做法都太合适,他显然早就看到了我,而且微挑着剑眉挡住了我的去路。我讪讪的站定,问他:“温琅说你胃疼,好点儿了吗?”

常征脸上终于露出有云转晴的信号,点点头说:“昨天去吃的大排档可能不怎么卫生。”我抱紧自己的书包,笑了笑,“不舒服就多该休息,怎么还到处乱跑。”常征却一本正经的说:“没有乱跑,是特意来的。”我的表情有几分僵硬。

常征则小心翼翼的说:“你别生气,我就是想来看看你们学校。”我说:“也没什么好看的,不如鼎城一中漂亮。”我这么说,常征就笑了,他笑起来唇角微弯,眼角露出浅浅的柔光,一向英朗的脸上居然有种面若桃花的嫣然,这种好看,跟温琅全然不是一个类型。他指着柿子林的围墙说:“这面墙青砖红瓦,跟实验班小院的一样。”我盯着常征的脸有瞬间失神,很久才说:“也不完全一样。”常征继续笑:“当然不完全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5 章

我陪常征在我们学校大致走了走,告诉他哪里是图书馆,哪里是教学楼,我们学院的主楼在院办公室旁边,我还特意跟他说:“那边就是我们平时上课的地方,旁边的附楼就是实验室。”

路过小阶梯教室的时候,我又跟他说:“我们院去年的元旦晚会就在那儿开的。”常征认真听着,并且每处都看的很仔细。我们院教学楼大厅里有台自动售卖机,常征问我要不要喝水,也没等我答,就直接过去买了两瓶农夫山泉。常征把瓶盖拧开才给我,我灌了两大口,跟他说“农夫山泉,有点甜”,他慢慢把瓶子送到嘴边,却顿了几秒,然后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是啊,有点儿甜!”

明明是广告词,他干嘛非要再强调一遍!

逛完校园,已经是晚饭时间,我问常征要不要去我们学下食堂凑合一顿,这纯粹是礼节性的应付,根本没邀他吃饭的意思,常征却当真了,笑嘻嘻的跟我打听,“刚才看到你们学校好几个食堂,哪个好吃?”

我实话实说:“都不好吃,起码,跟鼎城一中差远了,饭菜还贵。”常征说:“我们学校的饭菜也不好吃……真想念鼎城的苏记牛肉面啊!”想到他肠胃不适,我赶紧说:“一食堂也有牛肉面,可以去尝尝。”

常征说:“我以为你好歹也要请我吃个肘子什么的,温琅说你们三食堂的酱肘子特香。”温琅还真是不惜替我们三食堂做广告。

常征非要吃酱肘子,我当然不能吝啬,于是去买了两个酱肘子打好包给他,且叮嘱:“回去你跟康静云吃一个,另一个帮我给温琅。”

常征脸上有种说不清的晦黯,“你就这么打发我?”

我笑了笑,说:“要不等温琅和康静云回来,咱们再去吃烤鸭?”他才不说话了。

常征拎着两个酱肘子绕了一大圈把我送回宿舍,又回到柿子林已经华灯初上,我说:“我们这儿禁止男生上楼。”常征瞟了一眼女生宿舍楼下立着的大牌子,然后低声说:“我明天晚上就回上海了。”

我说:“哦,预祝你们一路顺风。”

常征问:“你去车站送我吗?”

我紧紧攥着拳头,把手缩在衣服兜里,脸上依然云淡风轻的笑:“看时间吧!”

听我这么说,常征满脸的失望。

我站在楼梯口跟他说再见,常征转过头,跟我挥了挥了手。我躲在门后偷看他的背影,常征走了一段路却停下来,我以为他看到我了,赶紧钻到楼梯后面的悬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