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应负少年时(66)

陈君梅双臂环抱在胸前，斩钉截铁地说：“我不管，你志愿表上就好好填上警校……”

陈君梅话都没说完，坐在长椅另一边的林南珈白眼一翻打断到：“我凭什么事事都要听你的，你凭什么给我安排好一切？”

陈君梅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拧向了林南珈那边，火不打二处来，语调猛然高升：“你听我的？你长这么大你有听过我的话一次？哪怕就一次？”

正当林南珈已经蓄势待发要反驳时，林耀放下手中的报纸透过最近刚从街边买回来的老花镜看着二人，不紧不慢地说：“好了好了吵什么……”然后又看向林南珈，“南珈，怎么忽然要学医？”

“我就是想要悬壶济世。”

“你爸你妈都在警局工作，我们都帮你把路铺好了，你只要好好在警校读完就能直接来上班，给你个文职安安稳稳的……”

“我当医生也能安安稳稳……”

“你没听人讲过吗，读医你没有那么个十几年能当上个医生？而且……”

“我就是花十年二十年我也要读医！”林南珈最后的打断已经近似无理的挣扎，在陈君梅要正式发飙以前，林耀用了一个简单的借口将林南珈带出了家门。

二人迎着初夏微凉的风慢慢走在江边，一路上不少刚吃过晚饭的人三三两两地散着步，欢声笑语，夹杂在花草芬芳中，苍劲的树上挂着五彩缤纷的霓虹灯，二人的沉重与沉默仿佛与这一切温馨分外的格格不入。

最终还是林耀先开口：“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要学医？”

“你们有跟我讲过很多的话吗？”林南珈刚才和陈君梅争执的怒气还没全消，可是话一出口意识到身旁站着的是其实一直都无声关心着自己的林耀，便有些心虚。

林耀并没有生气，他习惯性地伸手到裤袋想拿出烟时，又停了下来，双手插在裤袋看着远处，许久后才说：“南珈，我是希望你能做你自己真心想做的事情，然后一辈子安安稳稳地过就好了。”

林南珈在下午面对着顾临初和赵敏时可以毫无顾虑地说出“我其实一直很想当警察，当一个好的人民警察，查清楚杀死林开杨的凶手，可是当我知道我妈也想我当警察后，我就发誓我一定不会当警察”，可是如今对着林耀，她不能这么直白。

她却更直白。

林南珈不知道是微风给她的勇气，还是这两岸清香，还是这树上霓虹，她质问：“你们两个当警察连撞死自己儿子的凶手都抓不到你们哪里来的脸面让你们的女儿去当警察？”

林耀停下了脚步，双眼中瞬间布满了悲痛和自责，他看着林南珈也随即停下的身影，低声地对自己说：“所以我才想你当警察啊。”

刚好身边经过了一家三口，小女儿正牵着爸爸妈妈的手一蹦一跳，欢声笑语掩盖了林耀沉重的话语。

林南珈没有听到，直到一家三口走过，林耀才说：“南珈，做你自己真的想做的事，爸爸会支持你。”

最后林南珈选择了仪衡大学的法医专业，顾临初报考了仪衡的临床外科。

那天开学，赵敏站在仪衡牌匾下迎接他们时，他们依然觉得少了一人。

林南珈收到韩子昂第一封信，是在2001年的春天，而且是经过顾临初的手辗转到她手上。

韩子昂的字好像比以前要踏实点了，不像以前那样潇洒自在，信里面第一句，韩子昂担心信寄到她家还没到她手就被她妈烧掉，所以还是寄到顾临初家安全一点。

林南珈坐在学校一个人造湖的旁边看着信，这第一句话就把逗笑了。

信里韩子昂说他的小姑小姑父在唐人街开着一家很小很小的饺子店，可是生意却还不错，有一个小表妹，在读二年级，叽叽喳喳的，满嘴英文，让她说句中文比登天还难。

他还说自己在国内时自认英文还不错，结果到了那边一开始也是跟不上，而且已经是高三了，学校建议他留级读多一年再考大学，可是他不想因为这样而落后于他们，所以他就拼了命地去跟当地人交朋友，跟他们去玩去融入，一放学就缠着老师给自己重新讲不懂的，尽管丢了不少脸，可是幸好遇到的都是好人，自己也很快就适应新环境，也刚刚收到了大学数学系的录取，家里人都很开心，大概很快就能回国一次了。

信后面还附赠了一张韩子昂跟小表妹在后花园里玩耍的照片，韩子昂好像又瘦了。

信的最后，韩子昂说：“南珈，我一直在希望你永远过得开心如意。问临初赵敏姐好。”

林南珈心里忽然觉得很温暖，温暖的是你所思念的人，虽然天各一方，却也在思念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