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应负少年时(99)

过了几天祁嘉去警察局看康乐孝，光线昏暗的房间里带着手铐的康乐孝坐在桌子那头，祁嘉坐在这头，康乐孝的胡渣子都长出来了，终于让他显得成熟了些。

康乐孝无所谓地笑笑，说：“反正是自首的，你也说最多就判两年，小善都有孩子了，难道还让棠少进来？我就只有奶奶，我放心你们可以照顾好她。不过你们可别告诉她我的事儿，随便编个好听的话骗骗她就好了。”

祁嘉点点头，表示明白。

康乐孝忽然像想起什么，靠前身子凑到祁嘉面前，谨慎小心地问：“阿梓呢？有阿梓消息吗？”

祁嘉双手插在口袋里，眉头紧锁，淡淡地说：“我和棠少都还在找他。”

出了警局的祁嘉点起一根烟夹在指尖，他在担心的不单单是阿梓，更是苏家怡。他脑海中挥之不去出事那晚阿梓发疯般撕喊着的话，他心中瞬然狂怒，走到旁一棵大树将手上刚烧到没到一半的烟摁熄在树干上。

树干上留不下一丝的伤痕伤疤，摁熄的烟火也顺不走祁嘉心里的焦躁。

汤兆东那晚一枪致命，康乐孝一人承担起所有窝藏罪犯的责任，正龙被封，阿梓请假，只有回自己家里，正龙被查封叶叔没说什么，只是告诉所有人不必挂虑。李宗同跟祁嘉说，要是谁需要钱，尽管开口，能帮多少帮多少。

好像所有人都在这悲哀却无可奈何的气氛中收拾着各自却藕断丝连的残局。

那晚祁嘉带着苏家怡打算去看看阿梓。

阿梓家在市郊一个小村，走到村口时已是傍晚，村里家家户户烧柴火的炊烟漫布小村高空，鸡鸣狗走，玩耍着的孩童看到有陌生人进来都躲到屋檐下瞪着好奇的眼睛紧紧盯着。

苏家怡紧紧跟在祁嘉身旁，祁嘉仿佛对这条路熟悉透彻，还没停下就听到不远处一间破漏的小矮房里发出“哐当”的摔东西的声响，还传出一个男子粗暴的骂声“你还回来干嘛你不是早死了吗”，随后一个人影破门而出，顺带用力将家门摔上。

阿梓站在最后一笔余辉下，背后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窄巷，黄狗在他脚边悠然走过，苏家怡面前是一幅发黄又荒凉的油画，她情不自禁走进画中，画中这个少年离她越来越近，她仿佛看穿了面前这个消瘦的少年脸上漠然后的哀伤和悲痛。

刹那的余辉是他无尽无声无息的哭喊。

苏家怡紧紧抱住阿梓，矮小的她头正好靠在他胸前，她隐约透过他胸膛看到那一幕又一幕呼叫，是汤兆东双手捧着刚热好的猪骨汤叫着“阿梓自己拿碗”；是汤兆东下船后看到阿梓奔跑上前后开心地笑着叫“阿梓你慢点”；是汤兆东上船时他双手搭在阿梓肩膀上郑重其事地说“阿梓你好好考警校当个好警察”；是汤兆东将阿梓从水里救起后问“你叫什么”。

“阿梓”。

三人相无交谈地往城市走回去，走到市区时早已天黑，路边的华灯初上，苏家怡挽着阿梓手臂跟着祁嘉一路走，连自己走到哪里都不知道。

直到走在他们前一点的祁嘉忽然停下脚步，苏家怡才知道抬起头看向前。

他们在一条无人路过的后街，只有前面不远处路灯之下站着两个人，一个是林南珈，一个是顾临初。

苏家怡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她还完全没意识到这是祁嘉有意还是无意让他们想见，对面二人早已停下脚步，祁嘉一步一步往前，阿梓也跟着向前。

苏家怡不明所以地抬头看了看阿梓，她好像看到阿梓脸上露出罕见的凶光，她的心开始越跳越快，却因为自己一直挽着阿梓也只好跟着向前。

走到林南珈二人面前才发现，顾临初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苏家怡。

祁嘉对着林南珈说：“你告诉苏家怡，汤兆东怎么死的？”

苏家怡顿时像在脑子里炸开了一个花，她突兀地看向林南珈，她心里还不知道自己要做哪种心情来迎接他们接下来的对话。

林南珈显然也不了解其中奥妙，看到苏家怡脸上的惊慌，她面带疑惑地看了看顾临初，然后转向祁嘉，说：“子弹穿过肺部导致瞬间内出血……”

“我问你的是他到底怎么死的？”祁嘉怒气冲天地打断林南珈，然后狠狠瞪着顾临初。

苏家怡也跟着将视线转向顾临初，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她此时此刻震惊害怕地更加是她从未见过如此震怒的祁嘉，更加从没想过汤兆东会和顾临初会有任何关联。

顾临初看着原本一直看到苏家怡的目光转向祁嘉，他表现出来无辜和不解，他带着往日的温和平静，说：“他杀过人他是逃犯啊，留一个这么危险的人在家怡旁边，你不担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