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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颜暗与流年换(22)

宫殿巍峨、庄严、肃穆、大气。就连朱棣所居乾清宫里就有暖阁九间,每间都是上下两层。朱棣指定了一间给她住,倒是好,里面设床三张,可以轮换着睡。

服侍朱棣歇下已近子时,自己也累得浑身酸软自然也就顾不上到处走走瞧瞧这宫殿是何模样了。

这座宫殿叫紫禁城。

早起雪虽仍旧未住,但已小了许多,此时宫殿的模样清晰了。只是与南京的宫殿一样——放眼望去仍旧会有高大的宫墙阻挡了视线,天空仍旧是抬头看见的那一片,延伸不了多远。

朱瞻墡住在乾清宫东侧昭仁殿,知梦出殿来的时候见他早已冻得脸通红,但仍旧一脸兴奋未退,地上堆了一个个造型古怪的雪人。

知梦猜他一定会病了。

果不其然晚上便发起烧来,因为住得近知梦便趁着空闲去瞧瞧,眼见着少年的脸烧得天边的火烧云一般。

“殿下初来北方还不太适应,这雪以后年年下,您也不必急在一时,否则一场雪一场病哪里受得了。”宫女端来了药服侍他喝下了。

朱瞻墡微咧着嘴,但宫女退得远了几步便偷偷跟她说:“萧女官,你的语气真像我母亲。”

“殿下休要胡说。”知梦做生气状。

朱瞻墡睡了知梦回来复命,出了殿门冷风直往脖颈里钻,北方的冬天就是这样,冷,无处不在。

知梦觉得常年感觉不到温度的心竟有些微温,也许就是来源于朱瞻墡吧?这样尊贵的少年却如水般清澈总会让人觉得亲近些的。

南边每日都有折子来,太子父子的请安折也是隔几天便是一道,看朱棣的表情朱瞻基的伤应该是无碍了。

大年很快便在眼前了,宫里忙翻了天,朱瞻墡好些了也跟着忙,不过大多时候是出于新鲜和好奇,尤其,对宫外北地的年俗更是好奇,不过初来乍到朱棣自然是严令不许出宫门半步。

朱瞻墡便在偌大的皇宫里蹿,今天这里走走明天那里瞧瞧,有天大早上便跑到了宫后苑赏雪,那是他特意下令不许清扫的。

清冷的雪反射着清冷的光,连着那青松都显得愈发的凉意十足。朱瞻墡就站在千秋亭往外看,赶来寻他的知梦远远瞧着竟忽然想到了一个词:魏晋风流。

兴许是她的浅色棉裙太过显眼,朱瞻墡瞧见了她,冲她招招手示意她过去。

“你可知道驸马都尉沐昕?”朱瞻墡问。

知梦点头:“知道,但还未曾有幸见过。”

“沐昕是个嵇康似的萧萧清朗的人物,可惜姑姑早逝,他便不常来宫中了。你可读过他做的诗?”朱瞻墡又问。

“略读过几首。”知梦说道,不明白他的用意。

“我想你也该读过的,杨阁老年少的诗你暂且都知道,何况是这个,那我问你,此情此景你想起了他的哪首诗?”

他提这件事令知梦心慌了一下,不知他是有心还是无意。

“沐都尉的《琼台霁晓》天下闻名,殿下所指可是?”知梦问道。

朱瞻墡便点头:“我生在宫里长在宫里,知道自己没有太祖爷、皇祖父的雄韬大略,也没有皇兄的少年英雄,但我希望可以像沐昕都尉一样可以瞧瞧天下的山水,做一个寄情山林不问庙堂之人。”

知梦不语,心下想着,这有何难,天下事再难有你那英明神武的皇兄就够了,你大可以放心去游山玩水。

知梦催他回去,两人离了亭子往回走,正巧一阵风过扬起了树上的残雪纷纷落下,沾了两人肩膀。

“登临绝顶微风起,吹得天花点客衣。”朱瞻墡念道。

果然还是继承了太子殿下的爱好多一些。

风似乎还大了些不时有雪花落下,沉积了这些日子居然还飞舞得起来,知梦扬头想瞧瞧是落在了什么树上,又一阵雪飘落,知梦躲闪不及,雪便都落在脸上凉得知梦顿时闭了眼抿了嘴,弧度恰好像是在微笑。

自然也就瞧不见朱瞻墡那稍微瞪大了些的双眼。

年末了,朱棣已命制诰大臣写好了圣旨,自明年元月元日起正式迁都北京,南京降为陪都。一切似乎还都顺利。

只是三个月未到,三大殿一场大火惹得迁都之异议再起,朱棣十分生气而已。

到了七月,朱棣又因太子的事大发雷霆,直把奏折扔到地上,怒道:“子违父意尚是违逆,何况君父?他这是不把朕放在眼里。”

知梦惴惴,待他气消了些才敢捡起奏折,有了以前的经验她是万万不敢让折子在手里多停留一会儿的,赶紧便摆在了桌上。

作为东宫旧臣,杨士奇自然被叫来,知梦在一旁听着朱棣对他的指责心里有些疑惑,明明是为了同一件事生气怎么私下里和此时竟说的不一样,此时也真是冠冕堂皇了许多。

骂完了撵出去,顺便想起又让知梦将那折子拿给他,让他仔细看看。知梦不敢怠慢小跑着追了出去。

杨士奇并未走得太远。知梦给了他折子,欲转身听杨士奇问道:“敢问萧姑娘是哪里人士?”

“奴婢是苏州人士。”知梦回身答道,忐忑不安。

杨士奇,终于也开始注意她了。只是不知道这个小小的关系能否令他不再将致命利剑插入朱高煦的胸膛。

杨士奇瞧着她,眼里是迷惑。

“阁老为何如此问?”杨士奇不语,知梦只得给自己个台阶下。

“没什么。”杨士奇轻描淡写否认了:“萧女官,皇上可说了什么?”

“皇上说让大人仔细看这折子。”知梦转述。

杨士奇谢过她缓缓迈着方步前行,知梦瞧着他挺得直直的脊背有些发怔,未待自己想明白便已不自觉出口:“阁老留步。”

杨士奇转过身,瞧着她,眼睛里平静得如万年古潭,幽深得不见底。

知梦暗自深吸口气将朱棣刚才在殿中自言自语所骂的话告诉了他,她知道,这若是让朱棣知道饶不了她,若是朱高煦党人知道怕是也饶不了她。

但,她现下管不了那么多了。

太子地位更加稳固了朱高煦才会没了希望,才会消停,也才会保得住这荣华富贵才保得住命。

杨士奇走远了,知梦在袖中的手又在不自觉的摩挲铁环,心里隐隐有个声音在说着什么,仔细听听是一句:萧知梦,你别冠冕堂皇了,你根本不是为汉王计……

作者有话要说:呃,扔下新坑地址就跑,打不着打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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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二章

大殿重修之后,群臣再不敢言迁都回南之事,国事亦步入正轨。

朱高煦仍旧是不被允许进京朝见。六月里,乐安六百里加急送来了特产蜜桃,送到时连叶子都还是活泼的绿着,知梦端着宫女洗好送来的桃子有些惴惴,若是朱棣不喜欢又一顿训斥可如何是好?

出乎意料的,朱棣暂且没问只是拿起个吃两口,直说不错,让给各宫都送去些尝尝。

吃完了,漱口净手,知梦拿着帕子奉上。

“这桃子是哪儿来的?”朱棣问道。

知梦低垂着头眼睛盯着托盘不敢乱动:“回皇上,是乐安的特产,六百里加急,今天刚到的。”

静默。

知梦暗自深深呼吸。

托盘轻轻一颤,朱棣擦手的帕子皱巴巴地躺在了托盘中。

“丫头啊,朕有三四年没见过高煦了吧?”朱棣说道。

十五年废,此时已迁都了,是有三年多光景了。

又是一阵静默。

“算了,还是不见了。等朕要归天之前再见吧。”朱棣说道,挥挥手让知梦下去了。

知梦听见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夜间服侍朱棣歇了知梦回房,赫然发现桌上摆着一个大桃子,叶子也是绿的,不知道是谁送来的,不过此时深夜也不适合吃些生冷的东西,知梦便只拿起桃子瞧了瞧,这一拿起才觉有些不对,对着灯仔细看发现桃子底端似乎有个小小的裂口。

知梦心惊,立刻检查了下门窗才复又回来坐下,忐忑着使劲掰开桃子,果肉与果核都还好好的似乎也没什么不同,舍了果肉仔细看那桃核,果然,桃核一端有小小的孔儿,用剪子砸开,桃核已被挖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小小的蜡封纸卷儿。

剥去蜡展开纸卷儿,只一指长,字小的蚊蚋一般。是《诗》里的《将仲子》。末尾虽未具名,这字体她却是熟悉的,朱高煦左手写出来的字,这世上怕是只有他的几个心腹识得。

叹一口气。

朱高煦,你还看不透、不死心么?

无逾我里、无逾我墙、无逾我园……

你这是要我半夜去推皇上的门施美人计么?

朱高煦,在你心里我为了你卖命到那种自甘下贱到如斯地步么?

一夜无眠。

因为这乐安蜜桃,朱棣大概是想念朱瞻基了,下旨召太子父子进京。

此时距三殿大火已又过去半年光景。北京的秋天是金色的,与南京是大大的不同,朱瞻墡不知是听了哪个中官的话央着朱棣让他出宫,说要去瞧瞧那遍山的红叶。

朱棣也许是在宫里亦待得烦闷想出去走走便命人安排了微服出游,正巧那几天是知梦不方便走动的日子便没有跟随,好不容易主子不在宫里知梦总算得空能好好歇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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