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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颜暗与流年换(27)

从王贵妃宫里出来往回赶,正巧遇上来请安的太子妃、皇太孙妃一众宫眷,避让、行礼直到她们过去。回头瞧瞧,与一道温柔的目光对上,是皇太孙妃胡氏。她对知梦笑笑,知梦忙躬身低头。

王贵妃接受了群臣、命妇们的拜见,回了内宫便摆酒请宫眷们同乐,因是晚间,朱棣、太子、皇孙们也都悉数到了。

妃子们安排的歌舞曲艺倒也有些新鲜,尤其叶影儿那一曲山西小调儿,拿腔作势逗得妃子们直拿着帕子捂嘴笑。

知梦站在朱棣身后不远处,仔细辨认着小调儿,听了个大概:

年年都有八月八,咱姐妹二人来拣棉花。

大姐姐拣起篮子满哈哈,二妹妹拣起两大把。

姐妹把棉拣起来,盘脚挽后拉闲话。

你的女婿寻的好,俺的女婿也不那么差。

你家女婿是庄稼汉,俺家那女婿庄稼地那么强。

你到他家生一男孩,俺到他家生下一朵花。

你生男来我生花,咱姐妹二人结亲家。

听完了知梦也有些忍不住笑,这小调虽粗俗倒也生动,眼前似乎真就有两个年轻农妇农活累了坐在田间地头聊天儿,再衬着那些个绿庄稼红野花儿还真是有些不知魏晋的样子。

叶影儿唱完了,大概是被笑得有些不好意思,脸红着跑到太子妃身边,再不肯抬头。

妃子们哪肯放过这机会便你一言我一语的戏言起来。

这个说:“影姑娘放心,嫁不了庄稼汉,满京城的才俊呢。”

那个言:“是啊,不知道哪家公子有福气娶了这样伶俐又漂亮的媳妇呢。”

又一个便道:“即使换上粗布衣裳也掩不住这可人儿的容貌。”

“你们这些嘴啊,要听人家唱,唱完了还调戏人家,一个小姑娘家哪听得了这些?”王贵妃说道:“不过,影儿也十七了吧?是该找婆家了,我看,与其便宜了外家不如就……”

叶影儿羞红着跑了。

知梦在一边站着,听着,只觉得好笑。

不过是赏赐个嫔妾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接下来似乎就顺理成章了,贵妃的寿辰连朱棣都要给她几分薄面,更何况朱瞻基,再者,这是他早就知道必然会成真的事,多一个或者少一个按他的性子也应该无所谓。

为朱棣斟酒,知梦觉到左侧传来的目光,不过,她连头都没抬一下,斟了酒仍旧退后两步站定,低垂着头。

酒席散了,如同朱瞻基说的,表哥表妹成双入对。

朱棣说看了一天戏累了,各自回去歇着吧。

回了乾清宫刚刚换上常服太监就进来禀告说皇太孙殿下与影姑娘来谢恩,朱棣想了想命知梦出去挡驾:“就说朕累了,不是大事,恩就不必谢了。也不是朕的恩,要谢便去谢贵妃吧。”

这个差事……

她要是真这么说离死还远么?即使朱瞻基没什么,叶影儿和太子妃这梁子可是要结大了,将来定是都要记她头上,等朱棣归西她估摸着也得跟着殉葬了。

朱棣,这是故意的么?

知梦略皱皱眉,移到殿门外,见两人一前一后站着,差别是一个表情平平,一个面如桃花喜上眉梢。

知梦没看朱瞻基的眼睛,视线只停留在他衣领上。

“殿下,皇上刚刚歇下,恐怕今日不会见您二位了,不如改日再来吧。今天两位不如去谢谢贵妃娘娘的恩典。”知梦说道。

余光瞥见那带着喜色的脸变成了失望。

“哦,如此,有劳萧女官伺候皇祖父歇息了。”朱瞻基定定地看着她。

知梦感觉得到他的眼神,可仍旧铁了心只看他的衣领。

点头,施礼,进殿。

第廿七章

叶影儿虽成了嫔妾,但事隔一旬的光景朱棣才下了道口谕封了嫔,孙氏也是嫔,为了区别便一个孙嫔一个影嫔的称呼。

知梦觉得影嫔好听些。

朱瞻基近日不常来,听说是到东坝御马苑挑选良马去了。朱瞻墡也不常来,听说新近结交了一位民间大儒,正忙着去拜访。

乾清宫一下子就安静了,只有袅袅的瑞龙脑香气摇摇摆摆的升腾起来再消散。

知梦甚少出乾清宫,得闲了便拿着手绷绣花儿,这都是宫妃们见了贵妃那块帕子之后“拜托”她绣的,要什么花样儿又不提,知梦便私下里向宫女们打听了,然后挑着她们喜欢的花儿绣上去再绣上句吉祥话儿,多数人倒也还满意,毕竟也知道自己没那个百鸟朝凤的地位。

给崔嫔送了帕子回来前面有两个宫女正慢慢走着,声音不大但也够知梦听个大概。

“太子妃今儿问皇太孙妃嫔什么事?怎么出来个个都脸红?”一个问道。

另一个手掩着嘴嗤笑一声:“你倒是笨,婆婆问媳妇儿能什么事?还不是香火的事?”

前一个便疑惑:“那有什么脸红的?”

后一个一点她脑门:“笨得可以填井去了,婆婆问,皇太孙每月几日与你们同房啊?搁哪个媳妇能不脸红?”

前一脸挠挠头:“太子妃娘娘问得可真直接。”

“能不直接么?影嫔就不说了,刚封的,皇太孙妃和孙嫔都几年了还没个动静儿,哪个婆婆不急。”

两个宫女接下来的话题便扯到了哪个得宠哪个不得宠去了,间或夹着几声笑,知梦听着无趣便拐上另一条路绕远回乾清宫。

朱瞻基成亲好几年了却未有子嗣,按说他正当年轻,也该有个孩子才是正常。

想想又摇头,萧知梦,这与你何干。

回了乾清宫却惊讶的发现近日不来的都在,朱棣也在,还多了一个人,知梦从未想过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汉王长子朱瞻圻。

算来,有六七年不见了吧?

“做什么去了?”朱棣问道。

“崔嫔娘娘前几日要的帕子,正好昨晚上绣完今天便送去了。”知梦说道,从宫女手里接过了每日里自己的活计。

“瞻圻又带了乐安的酒,你先准备着,午膳再用。”朱棣吩咐道。

知梦便应了去准备,身后没了那两道压迫的视线顿觉轻松一些。

朱高煦年年几道请安折子朱棣都不许乐安的人进京,今年这是为了什么?难不成是将朱瞻圻作为质子?但做质子的最好人选不应该是汉王世子朱瞻坦么?

朱棣的心思总是难以猜透。

午膳,喝酒,朱瞻圻大概少有与皇祖父同席用膳的机会所以有些不大自在。知梦在一旁听了半天也没听到什么有用的话,不过就是朱棣问他父亲可好母亲可好娶妻与否子嗣有无之类,末了朱瞻基又提起他正挑选良驹的事,邀朱瞻圻同去瞧瞧。

三位皇孙告退了,朱棣让马云送了些赏赐。

“瞻圻是相貌最像他父亲的,丫头,你看呢?”朱棣问道。

“嗯,圻少爷与王爷越来越像了。”知梦说道。

“丫头,你是不是以为朕让瞻圻来京是做质子的?”朱棣问道,眼睛微阖着。

知梦踌躇片刻轻“嗯”了一声。

朱棣叹一口气也不与她讲了,知梦自然也不敢问,但琢磨他刚才的语气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唉,帝王的心思啊!

朱瞻圻住在宫外朱棣赏赐的院子里,不常进宫,当然,进了宫知梦也见不着。

天气渐暖,万物正渐渐复苏,朱棣却龙体微恙,这一下不打紧,宫里上上下下几乎严阵以待,乾清宫里每日来问安的几乎可以用“门庭若市”来形容。

来得勤了朱棣发火了,随手将桌上的折子扫到地上。

“一个个的表情,当朕要不久于世了么?果然没一个忠心的。”朱棣道。

知梦一惊,朱棣这猜疑的脾气又上来了,不知又是哪个倒霉。蹲在地上整理折子只听朱棣问她:“丫头,你说呢?”

知梦顺势就跪地上了:“奴婢以为皇上多心了。帝王之事关系天下,为人臣子者关心也是正常。荀子言,天地君亲师,在民间,父母卧病为人子者尚要殷勤探看侍奉汤药,何况君王更是至高无上,臣子们每日来探望又有何不对呢?”

朱棣竟孩童闹脾气般瞪了她一眼,然后翻身朝着窗户那边不看她。

知梦拿着折子,有些愣住了。

难怪人说人老了就越来越像孩子。

其实朱棣真的只是微恙,不过知梦那跪地一言之后他便“真病”了,行坐躺卧都要人扶着,气似乎也有些喘不匀的样子。

知梦知道,朱棣这是借机在考察大臣。心里只盼着大臣们对朱棣的脾性知道得深刻,别又让他抓住把柄弄得朝廷不安。

不是她心善,只不过历来皇帝年老之时朝臣投靠新君是必然的,因为这个就摊上杀头坐牢实在是有些冤枉。

朱棣似乎看很多人都不顺眼,太子来了他也撵出去,顺便还骂两句。近日是越来越喜欢朱瞻圻,常召他进宫来陪着。知梦不愿在旁,不想见他趁着间隙飘来的带着疑问的目光。

好在,朱棣的“病”过了月余就好了。

不过,今年注定是个多事之秋。

朱棣病愈了,王贵妃又玉体微恙,调理了诸多日子总算是好些了,却再也不复往日的容光焕发,一下子似乎老了几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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