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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颜暗与流年换(28)

朱棣放心不下,又因为朝事繁忙便命知梦每日里去探望回头与他禀报。

知梦总是在太子妃、太孙妃等人去过之后再去,不为别的,不想张氏用那样犀利的眼神盯着自己而已。

王贵妃每天都拉着她说王家那处府第,从大门说到花园,从花厅说道她的闺房,虽已过去二十几年但她依旧每一处都记得清楚。

知梦知道这不是什么好兆头,但她也不能打断她,因为她在回想着那些的时候神情很是幸福。

天热起来了,不过北京的夏天空气里是流动的风,不会觉得闷热。王贵妃已病愈知梦也不用每日里再去探望。

直到有一天,午膳后朱棣在阁子里睡着,宫女在旁打扇,知梦在外头趁机清理香炉,还未清理干净一个小太监跌跌撞撞地便跑来了,抓住知梦的袖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娘娘,病了……”

“你慢慢说,哪位娘娘病了?什么病?传了御医么?”知梦问道。

“贵妃娘娘病了,急症……”小太监眼泪都下来了:“萧姑娘,求您替奴才禀告,娘娘万一有了事奴才死一万次都不够啊。”

这可真是大事,以朱棣的脾气,永乐八年死了权贤妃就诛杀后宫三千宫女,若王贵妃又……知梦打了个冷颤。

进了阁子,朱棣似乎睡得正沉,狠狠心走到床边跪下:“皇上,贵妃娘娘急症!”

报了两遍朱棣才醒转,穿靴下地直奔王贵妃宫中,知梦自然得跟着,只是这一路心都悬到了嗓子眼儿,祈祷着贵妃无事才好,否则这后宫怕又是血流成河了。

见了裹着被子还喊冷的王贵妃知梦惊了一下,这种青紫面色还有救么?

太医颤抖着手写了方子拿去熬药了。

王贵妃服了药不到一刻钟便香消玉殒了。

这一切来得如此突然,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包括朱棣,他抱着王贵妃的尸身许久都未做声。

回过神的第一句话是把那些御医和伺候贵妃的人全砍了。

只是杀再多的人也挽不回王贵妃的命。

那个夏天,后宫里到处是一种阴冷的气氛,这来自对朱棣的恐惧,每个人都担心着十几年前那血腥的一幕是否会重演。

或许是人老了心肠软了又或许是懒得杀人,朱棣没有再次血洗后宫,只是时常批着折子便会瞧着窗户出神,那是一个孤单老人才有的神情。这个强势铁血的皇帝终究也是血肉之身,也会伤心难过也会老去。

这个老人时常会和知梦说说话儿,有时候说朱瞻基有时候说朱高煦,他仍旧是对二子有愧,放心不下。尤其在晋王府的事发之后。

具体的经过知梦知晓个大概,归结起来一句话:为夺晋王王位继承权,兄弟手足相残。

朱棣大怒,回乾清宫时还满面怒容,朱瞻基奉驾回来,劝解了好大一阵朱棣才消了气。

快二更了,朱棣还翻史书,不睡。知梦劝了两次他便叫知梦一起翻。那些摊开着的书都是些八王之乱、玄武门之变、斧声烛影之类,大半夜的看这个难免令人心惊。

“兄弟相残若此,看来这是天子家躲不开的事!丫头,你可知道朕愁些什么?”朱棣叹。

话都问到这个份儿上了难道还能装作不知道么?

“奴婢怕说了您不高兴。”知梦说道,合上手里的书:“皇上愁的自然是汉王的事,皇上虽怪他当年谮越目无君父,但奴婢这几年来在您身边也亲见了您如何思念汉王,所以……”

“按你说,可有什么法子?”朱棣问道。

知梦便不语。

“说吧,朕不怪罪于你。”朱棣说道,难得的好脾气。

知梦便正正经经地跪地磕了两个头:“小时候奴婢的母亲教奴婢读过《左氏春秋》,奴婢到现在还记得郑伯克段的故事,小时候不懂,只觉得共叔段不像话要谋哥哥的江山,母亲也不像话,要次子替换嫡子。稍大些了再读觉得庄公阴险,故意用这种方法将弟弟弄得民心尽失还处于不义之地,可谓为兄不悌。前些日子奴婢又读却只觉得庄公愚蠢,从共叔段请封地开始到将他驱除出郑国,既耗时、耗心力又耗了财力,所要得到的结果不过是消灭弟弟的觊觎王位之心,有这些时间不若想想争霸的事。共叔段本就是次子不是继位的人选,这是其一,其二,共叔段在母亲纵容溺爱下定是有许多的错处,直接找了他一个错处贬为无权闲人便是,奴婢看史书发现那些被幽禁的宗亲皇子没有几个能东山再起的。所以,奴婢觉得庄公愚蠢,既陷弟弟于不义又给自己多了个不教之名,与母亲关系亦不到黄泉不相见,落个众叛亲离的结果可谓愚蠢至极,所谓损人亦不利己。”

偷偷瞧瞧朱棣的脸色似乎没有不悦。

“朕明白你的意思,这一点朕也不是没想过,只是当年与高煦征战还多次救朕于危难,即便不是父子,这些事朕也是难以割舍,更何况,他与朕是最像的,朕不忍心这样做,不忍心。”朱棣说道。

“皇上,奴婢冒死说一句,汉王与陛下相像只在战场上,却缺少陛下的谋略和胸襟,若即位必将坏了您苦心经营的太平天下,若不即位而重权在握也必生一方的事端。而自古行不义者必自毙,陛下此时不忍只怕将来……”知梦停住。

朱棣长叹口气让她下去了。

坐在榻上趺珈而坐,知梦比往日打坐的时间长了,祈祷着朱棣能妥善安置后事保住朱高煦的性命。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过度……下章老朱打麻将……

第廿八章

漫长的一年终于到头儿了,宫里压抑的氛围被临近春节冲淡了一些。可惜,这轻松也没维持几天,没出正月边境急奏,阿鲁台部袭扰大同、开平。

朱棣执意御驾亲征,臣子们虽力奏劝阻亦收效甚微。四月,大军开拔。知梦随驾前往。

未出京的时候知梦心内便有些忐忑,朱棣二月里病了一场还未痊愈又往这寒冷北地来怕是不好,但圣意难违也只得打起万分的小心伺候着。

这一次亲征却没有流血的战争,因为阿鲁台早已闻风而逃。知梦盼着朱棣赶紧班师回朝,因为他最近的精神似乎有些不济。

转眼已到了六月,这北地也是碧草青青野花烂漫了,生机勃勃的季节知梦提心吊胆,朱棣似乎撑不回京城了。

朱棣睡下了,知梦提着壶出了大帐打算去厨房弄些热水来,走过两个帐篷忽见那边转出一个黑影来,吓了知梦一跳。

“杨……”

“随我来。”

远离了营区,光线很是微弱,看不出两尺远。随时背影,但她知道走在前面的人有着清癯俊秀的面容——她知道,小时候听母亲讲过。不同之处在于,母亲记忆里的那个人有着澄净如水的心思,而眼前的这个人太过老谋深算。

终于要摊牌了么?

知梦捏着铜壶的拎手倒不那么紧张了。

“杨大人有什么事?”知梦先开口问道,很谦卑的口吻。

“皇上龙体如何?”杨士奇问道。

“自然是康健的。”知梦说道。

那人影便转过头来瞧她:“果真?”

“难道杨大人不希望龙体康健么?”知梦轻声问道。

杨士奇慢慢转过身:“你的性子与你母亲完全不一样。”

“杨大人认识我母亲?”知梦做惊讶状。

“你们生着一样的容貌,你又姓萧,大概不会错的。”杨士奇眼神似乎越过她看向了很远的地方:“你母亲还好么?”

“我母亲好几年前便郁郁而终了。杨大人,物有相同人有相似,姓萧的又何其多,您大概是认错人了。杨大人若无他事知梦先告退了,皇上醒了要喝热茶。”知梦说道。

这牌算是掀了,只是不知道效果如何。

朱棣终于下旨班师了。

知梦觉得回京的路一下子变得漫长起来,那尽头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结局在等着她。

朱棣越来越想念朱高煦,两次在睡梦中叫着“高煦”,眼角还有隐约的泪痕,一旦醒了却只字不提,只严令速速返京。

七月十五了还没走出蒙古草原。那天月亮很圆也很远,朱棣让知梦搀着他到大帐外走走,那一晚上朱棣说了许多话,甚至包括了他与徐皇后大婚、儿子们出生。

待服侍他睡下了知梦坐在一边瞧着,他睡得深沉,脸上还有微微的笑意,也许是往日那些甜蜜的事都一幕幕重现梦中了吧?

这就是人之将死么?

七月十六,朱棣精神头好些了,召了杨士奇进大帐撵了知梦出去,谈了些什么知梦不得而知,只是杨士奇出来见到外头守着的知梦时眼神里有一丝惊讶和一点——或许是赞许。

七月十八午膳后朱棣躺下歇午,知梦给他收拾换下的旧衣,也没留意什么时候一个小太监溜了进来。

“萧姑娘,皇上龙驭归天了。”小太监小声说道。

知梦一惊瞪圆了眼睛,龙驭归天?刚才午膳还好好的,怎么会?

“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知梦问道,这小太监看着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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