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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颜暗与流年换(5)

“萧姑娘在思念故人?”身后传来一句漫不经心的问话。

知梦脊背一僵,这种强调的人她只识得一个朱瞻基。

“知梦见过皇太孙殿下。”知梦回身行礼,虽立时低了头还是看见了倚着廊柱侧站着的朱瞻基。

“这里也没外人,萧姑娘就别多礼了,我不喜欢那一套繁文缛节,天儿热,不知道萧姑娘可否借碗茶水喝喝?”朱瞻基问道。

“皇太孙殿下您说笑了,知梦在这里叨扰许久,吃的用的无不是东宫的,怎敢承您一个借字。”仍旧是不疾不徐的步子迈上台阶,顺便站在门边给朱瞻基撩了帘子。

房内静悄悄的,小宫女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好在热水还在炉上烧着,此时冒着热腾腾的水汽。拿了阁子里平日不用的茶杯用热水冲洗了好几次方用干净帕子抹得干干净净,拈了些新茶添了热水盖了茶盖子恭恭敬敬双手放到他面前的桌上,然后自己垂首侍立一边。

“萧姑娘手上戴的是什么手镯?刚才瞧了瞧,好像是从未见过的质地,看着倒是古朴,不知是什么做的?”朱瞻基问道。

知梦虽有些惊讶,不过面上仍是镇定,右手轻轻将左手袖子拉了拉:“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母亲的遗物,戴得年头多了又没有打理有些发乌而已。”知梦说道。

“原来如此,是我唐突了,请萧姑娘不要记怪。”朱瞻基道,放下纸扇拿了茶碗在手:“萧姑娘在这儿住得可还习惯?”

“蒙太子殿下不弃收留,知梦已感激不尽。”萧知梦并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住得习惯?若比较起来,也许汉王府还是更稳妥些,毕竟住得年头久了些,这里却是全然的陌生。

“哦。”朱瞻基拉了长音,喝了口茶又抬头看她:“那就是不习惯了?”

“不,知梦住得习惯。”知梦道,她这样的人哪里还管习惯不习惯,有个容身之所已是庆幸万分。

“呵呵,萧姑娘说话不太讨喜啊。”朱瞻基的一句话引得知梦抬头。

“知梦天性如此,言语中若有不敬之处请您海涵。”知梦说道,想着方才自己说的话,似乎并没有顶撞的地方,甚至她的口气里都没有一丝一毫像对朱高煦那样的厌恶情绪。

“看,这句话说得又硬了,似乎萧姑娘你总是学不会圆融些,嘴上虽应承眉却皱着,上次在二叔府中如此,这回又是如此,我能不能说萧姑娘你其实没多大长进?”朱瞻基笑,眼睛微微弯着,嘴角微微翘着,一副戏谑表情。

知梦下意识地便想去摩挲那铁环,见到他的笑脸便改了主意,低着头带着谦卑的口气说道:“谢皇太孙殿下指教,知梦谨记。”

“我相信,以萧姑娘的聪明若真想学还是学得会的,好了,先不说这个了,我今日是有别的事。”朱瞻基收了戏谑表情。

“您请讲。”知梦道,不知怎么,心里隐隐便有了不安。

“听说萧姑娘笛子吹得好,堪与江左第一的江南笛圣桓将军比肩,不知有否?”朱瞻基问道。

这是朱高煦安排她接近老皇帝的法子,未等付诸于行动自己便被远斥形同流放了,如今朱瞻基这话的意思难不成是要她御前吹笛?那不就是顺了朱高煦的意思?可是,再想想,朱瞻基绝对不是那样平白为别人做嫁衣的人,何况是朱高煦的“嫁衣”。那他这样做还有何目的?

“您过誉了,知梦资质平平,虽努力研习,但水平不过而而,桓将军乃天纵英才,知梦实在难望其项背,怎敢与之比肩。”知梦说道。

“自谦了,好与不好似乎也不是说说就行的,眼下就有个机会,萧姑娘的水平如何自有高人定说。”朱瞻基说道。

知梦心里忽然一紧。

“殿下请讲。”知梦问道,隐隐地知道这绝对不是她所希望发生的事。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眼下快到了贤妃的忌日,正巧皇爷爷龙体又有些不适,这些日子便经常不开心,满朝文武、后宫嫔妃想尽了办法也没法令龙颜大悦,父亲身边有人建言说,汉时武帝思念李夫人齐少翁剪纸人以慰武帝,不如……”朱瞻基不看她,反而看桌面。

原来命中注定的是逃不过的,只不过要多绕一个弯路罢了。

“若知梦能尽些力,不胜荣幸,只是知梦鄙陋怕担不得这样的重任。”知梦说道。

“事在人为,何况,事在人为。”朱瞻基这回抬头了,正巧与知梦眼神相碰:“既然如此,有劳萧姑娘了。”

“太子和皇太孙殿下孝心可嘉,知梦能做的也不过如此,算是尽些绵薄之力。”知梦道。

“好,如此甚好,瞻基一定不忘萧姑娘……的帮忙,日后必定回报。”朱瞻基说道。

这个时侯不知道怎么表态,大家都知道她是朱高煦的人,此时对东宫主人表决心有点太早。因此知梦便不做声。

朱瞻基走了,知梦坐下来微微拉开下袖子,铁环仍旧那样黑,看着却有了些不祥,仔细看看似乎有一处还透着暗红,心里不由得一惊。

小宫女回来了,见到桌上那只从未用过的茶碗也不惊讶,知梦瞧着心下大概也知道这人也是朱瞻基的人。因为有了这样的“差事”知梦下午便再也无心看花看草,拿出曲谱仔细记着,虽不愿,但圣驾之前也不容犯错,否则没准儿会有性命之忧。

她不想死,起码现在还不想死。

天暗下来的时候小宫女端来了饭菜,简单吃了忽然想起今日是椿芽儿的忌日,这里不如汉王府自由,况且皇宫大内肯定也是不允许随便烧纸钱的,思来想去燃了一炷香,到院中置于树下,跪下双手合十默默祷告一番作罢。

夜凉如止水,月华似白练,花树影重重,微风吹动便恍惚有了生命一般,树后似乎有道绿影一闪而过,小时候捉迷藏椿芽儿最喜欢躲在树后,她总是怕自己找不着她会害怕。

“如果你在天有灵便来入我的梦吧。”知梦默默祷告。

可惜,椿芽儿没来入梦,一个她恨之入骨并拼命想忘记的人。

那张猥琐、沟壑纵横的脸慢慢靠近,耳边似乎还听闻铁锁哗啦啦的声响。

“美人儿,过来,让老爷我好好疼你。”那枯枝一样的手伸过来。

她看见穿着红嫁衣的自己拼命地往后退却终究无处可逃,拴着她手腕的链子被拉得笔直,终究她的力气敌不过链子被抓住了手腕,酒臭味也随之扑面而来引得她空空的胃也一阵翻江倒海。

似乎有血沾到了铁环和铁链上,铁链又哗啦啦了一阵然后静止了。

“萧姑娘?”有人在耳边叫她,似乎很是焦急。

知梦睁开眼睛有一时的茫然竟不认得眼前的小宫女。

“萧姑娘你怎么了?做恶梦了?”小宫女拿着白帕凑过来,知梦吓了一跳忙往后一躲小宫女的手便落了空。

大概是知梦的眼神太可怕,小宫女讪讪着收了手把帕子放她手边又放下帘子:“萧姑娘你放心睡吧,我就在外面。”

半晌知梦回过神来,抬手擦擦额头,凉凉的汗。

许久没有梦见过这个场景了但仍旧吓得她一身冷汗。

似乎不是个好兆头呢。

第二天,有陌生的小太监送来了一张曲谱和一套衣服,衣服是奶白的,绣着淡淡的浅蓝花朵,襦裙和那花朵一样,是淡淡的浅蓝,看着很是简洁干净。

曲谱大概是流传下来的《秋风辞》。

作者有话要说:补完……

第六章

天气一天天热起来,东宫的繁花碧草愈加妖娆起来灿若云锦,知梦的心却一天凉似一天,不过该来的总会来,即使迟到了一些日子。

熏风习习的春末傍晚,已准备了好些天的知梦被太监带至御前,远远望去,那水亭石桌边坐着的老者应该就是皇帝了吧?旁边侍立的人太多,她只能依体态认出右边侍立的太子,想必左边就是皇太孙朱瞻基了。

一番繁文缛节之后,老皇帝派了太监来传了话儿,不听劳什子的《秋风辞》,要听《春江花月夜》。

这曲子她也早已烂熟于心,只不过用笛子奏来却没有古筝那样流畅感。无奈皇帝要听,即使他要听锣鼓敲打出来的也没人敢违命。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点。”太监低声催促,声音里是不耐。

被他训斥知梦才觉自己想了无关事却忘了眼下的重要事,略凝凝神提一口气,知梦自己便听闻了清越的笛音响起,因此再也心无旁骛,慢慢地眼前那侍立的人都消失了,眼前只着一片氤氲的水面,明月在水中晕开了一道长长的粼光,似乎月光都在随江水涌动……

曲毕,知梦拿着笛子垂首静立,只听得窸窸窣窣的脚步离去又回来的声音,一双皂靴出现在视线里,还有一段豆绿的袍子。

“快,皇上宣呢。”又是个太监。

其实,往水亭的路不长,知梦却在两旁宫灯的红光里走得有些恍惚和忐忑,朱高煦为了这个时刻足足培养了她两年,可笑的是,她却经由他的对手安排才有这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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