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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颜暗与流年换(60)

知梦躺下了,觉得胸腔里一团火,烧得她直疼,疼得受不了便缩起身子死咬着嘴唇。

她知道他不是她一个人的,她知道他欣喜于有了子嗣,她都知道,可……疼,疼得想死,耳边好像有一个软软的声音在跟她说话:娘亲,你来陪我啊,我一个人好没意思……

睁开眼却只有昏黄的烛火和影影绰绰的影子。

不,孩子,娘亲还不能来陪你,娘亲要为你报仇的,你等等,再等等娘亲……

闭了眼,耳边便是咯咯的银铃般的笑声。

知梦早早起了,挽好头发顺便看眼镜中的人,冷冷清清的样子,伸手摸摸眼角,没有肿,心疼得要死居然没有一滴眼泪了。

按照习惯推开窗子,八月末了,空气里浮动着凉气,远眺,仍旧是魆黑的宫殿,望不到边也望不到人。

“容儿!”有人叫她。

知梦回头,嘴角一抹淡淡的笑:“这么早,今儿还要上朝么?”

她听得到自己声音的平淡无波,像一汪死水。

朱瞻基旋风般冲过来抱住她,想要把她拦腰截断一般的力气。

“怎么了?”知梦问道。她很讶异为何自己心里没了委屈眼里也没了眼泪。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这个傻瓜,为什么一声不吭?”

“都过去了,汉王的事摆在眼前,国事为重。”知梦说道,拍拍朱瞻基的背,“梳洗过了么?我去让他们准备早膳。”

“容儿,对不起,我不知道,对不起。”朱瞻基仍旧不肯松手。今早贵妃告诉他的时候他只觉得五雷轰顶,他留她一个人待在那空落落的殿里。

“没事了,都过去了,我不是好好地站在这儿么?”知梦说着,忽然觉得,这个怀抱也并不是想象中的那样温暖和安全。

“容儿,我会查出来的,你放心,我会给我们孩子一个交代。”朱瞻基拳头紧握,指节发白。

“逝者已矣,况且,太医说是因为母体太弱所以保不住,跟别人没有关系。”知梦说道,“要误了上朝的时辰了。”

“朕今日不上朝,朕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朱瞻基说道,命人押老太医来。

手被朱瞻基紧握着,知梦挨着他坐着,心静如水。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女人是敏感的动物,尤其这一只又是成长途中多坎坷地……更敏感……

五十九章

老太医来了,老太医说已经把折子递了上去,跟着到乐安伺候的太监立刻急红了脸说绝对没有这样的折子,于是又派人把在乐安的折子一件不许少的都搬到了乾清宫。

果然什么都没有。

于是把老太医罢职驱逐出京。

知梦站在一边看着额头青筋暴起的朱瞻基,手抬起了半路又收回:“我去倒杯茶来。”

“容儿。”

“嗯?”

“这件事并不是到此为止,朕会给你一个交代。”朱瞻基说道。

“嗯。”

朱瞻基不离乾清宫了,处理完了政事便陪着知梦说说话看看书,一边再开解着她,夜里知梦睡不着偶尔便能听见朱瞻基的叹气声,他愁么?知梦却找不到什么话来安慰。

八月末的天很是晴朗,应该是朱瞻基说了什么,所以胡氏便常来看她了,两个本来话就不甚多的女人此时更加有些无言,于是常常便是摆弄那管笛子。

小公主要满月了,张太后早早下了懿旨要好好热闹热闹,知梦也备了礼随胡氏一同送来了。那一天天气极好,是秋日里难得的好天气,暖的像是春末时分,刚拐进院门便听见一阵阵的笑声。

“皇上您瞧,她笑了呢。”

“嗯。”朱瞻基的声音里也透着愉快。

“皇上您说她像臣妾多些还是像您多些?”孙妃的声音。

“自然是像你多些,但愿别长得走了形状。”朱瞻基说着似乎又去逗弄婴孩儿了,“乖女儿,长大了要像你母妃一样才貌双全的才好。”

……

知梦步子有些沉,胡氏回头看了看她:“我忽然想起来忘拿了样东西,知梦,咱改天再来吧。”

“嗯。”知梦点着头,拧了身子转回来却仍旧回头去看了一眼,廊下那偎在一起的人很是有天伦之乐的趣味。

两个人更是沉默。

“到我那儿坐一会儿吧,难得今天天气好。”胡氏说道。

“好,知梦就叨扰了。”

说是坐也没什么可说,也许刚才那一幕也是刺痛了胡氏吧,作为正室多年来不得朱瞻基的欢心也就罢了,成亲九年连个孩子也没有。

胡氏的桌上放了一卷佛经,虽她已经随便拿了书盖住但知梦还是瞧见了。

随意说了会儿话知梦告退出来回乾清宫,朱瞻基已等着她了,见她进得殿来便命太监传膳。

“这才几时就饿了?”知梦问道。脑子里挥不去那身影,与刚才的轻松愉悦相比,此时的朱瞻基面上多了份小心翼翼。

用完了膳难得朱瞻基要睡一会儿,知梦说不困便拿了那荷包绣,最近不知怎么心底总是有个声音在催着她快些再快些,因此反倒弄得她心神有些不宁,这不才绣了就是下手指又扎出了血,知梦含着手指过会儿再看看只剩下一个几不可见的针眼儿,虽几不可闻却比刚才带着血还要疼。

低头看看荷包,好在虽扎了几次总算再没有血染上了,原来那两滴已经成了红红的珠子,倒也好看。

“居然睡了这么久。”朱瞻基坐起来了顺势便抱住她,“别累着眼睛,歇一会儿,我又不急着戴这个。”

“早晚都得绣完不如早点。”知梦说道,他的双手交叠在她腹前,有些微微的热透着衣服传到皮肤上,也许他也想到了什么所以轻轻地叹了口气,很淡,几不可闻,和她手指上那针眼一样儿,也许,是疼的吧?

朱瞻基去处理朝政了,知梦继续绣着那荷包同时也在想着心事。

这宫里她厌烦了,她想离开,哪怕是到鞑靼那荒芜之地守着草原和风沙也好,那里什么都不好,可也有一样好,月亮更加明亮星星也更加耀眼,不像这里总似乎是蒙着一层灰一样。

最最主要的是她觉得与朱瞻基待在一处越来越令她压抑,苦笑一下,也许朱瞻基也与她同样的想法,他对着她常是陪着小心可对着孙氏他便笑得开心。忽然便想起朱高煦的那群女人们,冷若冰霜的有风情万种的也有,朱高煦常常是将那冷若冰霜的如天仙般供着,但仅仅也就是供着,常常腻在一起的还是那些善解人意又有风情的女人。那时候她不懂觉得朱高煦这个人果然很是烂俗,如今她有些懂了——在主动去取悦别人与被取悦之间大部分人应该会选择后者,她也会,所以她喜欢和朱瞻基在一起。

只是,什么事都有个限度,她的限度朱瞻基的限度也许都到了,既如此便散了的好,散了心里还有个好念想。

长长的叹一口心里才舒坦一些,脑子里又冒出胡氏桌上的经卷,寺院,似乎是个清净的所在。

正想着这事,上头传下来旨意说太后要出宫礼佛,命嫔妃们及圣眷夫人随驾。

寺庙虽在城中却很是幽静,人都裹在淡淡的香火里,似乎身上那股子俗世中的味道都被掩埋了。

知梦以为这趟必定也是要受张氏些教训的,出乎意料的,没有,张氏似乎根本不记得她这个人一般,难免又让知梦揣测一番。难道真如张承所说是她害死了自己的孩子所以才有了些愧疚?不,不对,这样做太明显,张氏那样聪明的人断然不会的。

算了,不想,在这样的地方想这些尔虞我诈是对佛祖的不敬。

上轿回宫知梦一路上还有些恋恋不舍,抬袖子闻闻还残留着淡淡的香火味儿。

从庙里回来知梦一直在想怎么与朱瞻基说,尤其是看到他满脸小心翼翼的时候她就更想说,以前那个带着些邪气不大守规矩说话又不着调的朱瞻基已经渐行渐了,短短几个月功夫他身上便罩上了一层让人不可亲近的气息。

“容儿,你最近有什么心事?”月末的午后阳光还好可以敞着窗子。

“朱瞻基,我想去庙里住一阵子,为……为他念念经祈祈福,我听人说未出生便逝去的孩子不好转世,所以我想去为他做些什么。”知梦说道。

“也好,待过了重阳我陪你去。”朱瞻基说道。

“不用。”知梦觉得自己拒绝得似乎过于直白与急切了便又解释道,“朝野上下这么多事哪里能离得了你?本来大臣们就看我不顺眼你再跟我去还不是让他们吃了我?”

离得远了若不再想念那便可以了无牵挂的散了。于她、于他都好。

于她自此便离了这禁了十几年的牢笼,于他便可以堂堂正正做个帝王不必再在谁的面前小心翼翼了。

“容儿,你有心事。”朱瞻基说道,他侧着头看她,她的头略略低着,阳光都照在了头顶,秋阳并不很柔和,所以那光有些刺眼,她忽然便抬起头来看着他了,嘴角迅速地翘起一下,算是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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