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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传-采薇(引号版)(26)

他的眼睛看着天际,没有焦点,而,手中温热的血淌了下来,……

☆、尾声

尾声

太后百日大丧,整个禁宫笼罩在雪白的阴暗下。那天是我最后看她的样子,还是那样绝丽神态安详,仿佛睡了一样。

永嘉跪在太后灵前,没有哭,但是那样的沉默给人一种无法消除的痛苦。

终究是遗憾,永生难忘。

很多时候,我们周围过去狭小,无法转身。

我握住了他的手,感觉到的是冰冷和颤抖。亲人用血铺开了我们可以生存下去的道路,可走在上面又是什么样的心情。我眼前一直闪动着当时永嘉举剑的那一瞬间,也许就是在那一时刻他看见的只有绝望。

如果不是郑王在最后握住了永嘉的剑刃,如果不是他始终隐藏了一份柔软,事情就会有所不同。永嘉以‘旧人旧事,此地徒留伤心’为由向郑王提出‘愿回凤州,读书以了此生’。郑王自然同意了。

因为姚氏祖籍也在凤州,所以大家决定结伴同行。这些天来,都在忙碌着收拾一些杂物。烟波阁藏书楼藏有永嘉二十多年来的收藏,但是这些他都不想带走。

今天永嘉要取一些自己想要的书带走,我们就一起到了这里。

望着满楼的珍本,不免有些感慨。又一次站在这里,看着紫檀木的书柜,清蓝色的丝绸的帘子,想起第一次看到这些的时候,面对如此壮观书楼时的惊和喜,那些,好象就在昨天一样。

“为什么不带走?”我问他。

他摇了摇头。

“每本书都记载了这里的故事,无法忘记这些,索性眼不见也干净些。”

“永嘉,……”

“那没什么。”他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走到墙那边,伸手撤下了一幅画,要卷起来,我看见了那个落款,是凌日。我想起了曾经两次看见这人的画,于是问永嘉。

“永嘉,凌日是谁?”

“他楞了一下,……,怎么问这个?”

“我见过他的画,一次是在大理寺,一次在父亲的书房,而你手中的画也是他画的。

他的手停了一下,继续卷画。

“以前你曾经来过这里的,怎么没有注意吗?”

我想了想。

“以前那里挂的不是山水画,好像是,……,花草,笔法却很普通,所以就没有太在意。而那两张山水很是特殊,用墨很奇特,……,怎么说呢,……”

“墨淡如薄冰,但山水间隐然藏有万壑。”

“对,就是这样的感觉。什么样的人才可以画的出这样画?”

“是我的王兄,凌日是他的字。”

是郑王,……

大郑开国后,以郑王的名字作为年号,现在是郑王椴乙十年,也就是说,郑王的名讳椴乙,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他的字。

我只所以两次注意到了画的落款,不仅是画很特殊,更重要的是,两次都是因为我的家人在看着画,而他们的神情都像要从画

中探知一些什么似的。也许,他的画把他全部性格都表现了出来,而这些,是哥哥和父亲最了解的吧。

我笑了。

“永嘉,郑王毕竟和你是兄弟。”

“怎么?”

“一个委琐自私阴沉的人,是无法画出这样的画的。那些已经过去,我们真的可以重新来过吗?”

他拂了拂我的头发,笑了。

“他的眼睛依然带了些阴郁,只是,在他笑了的时候,却看不见原来那沉在眼底无法似乎永远无法消除的沉积。”

永嘉握住了我的手,我的还是一如往常的冰冷,但是他的手却温暖如春。

“终究没有负了你,芙儿,终究没有,……,这就够了。”

可是,……

我有些犹豫,不知道是否该说,这次的事情姚家相对永嘉来说,总是阻碍,可永嘉好像可以明白我无法说出来的,他只是一笑。

“芙儿,姚相是我的老师,他的气节和人格一直是我最敬佩的,也许,你会因为陈年一些旧事而恼他,但是在大节上,少有人可以望之项背。一般人说的多,做的少,可他却刚好相反。”

“陈年旧事?永嘉也知道?”

“当年相府的崇文公子得娶金陵美人刘熠熠羡煞多少王孙公子,一时传为佳话。即使是多年后的今天也有人提起当年的往事。但是,人真的很复杂,在姚相心中,姚夫人的位置一直无可替代,只是他们什么都不说,……,现在还不晚,这是他的幸。”

“母亲一直不可谅解,这对她来说,是难以消除的伤害。”

我想起那个时候的母亲,心情很是暗淡。

他们可以用剩下的一生来消除这个结,不像我,……

“所以我会珍惜现在,因为,我们已经一起走出了那片荆棘,……,谢谢你,芙儿。”

“我,我有做过什么么?”

“你给了我可以活下去的勇气。”

他的眼睛一直像上古年代的神玉,可从来没有今天,现在这样的闪烁仿佛太阳般的光耀。

“真的吗,永嘉你说的真的?”

他看着我,这好像是我们第一次这样面对面的看着,然后他的手拂过我的眼睛,按上了我的眼睑,让我轻轻的闭上了双眼。感觉他就在身边,那种温暖轻轻的靠近,然后我感觉,额上一热,他吻了我。

我睁开了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他,他笑了。

“真的, 我说的是真的。”

“往事也许终将过去,但是遗留我们心中的印记永生难以消除,只有把这些放在心底,多年后可以拿出来凭吊一番,也就足够了,不然,如何在绝望后再生存下去?”

“对了,忘了给你一个东西。”

说完,永嘉到身后的书桌上拿过来一个锦盒。好眼熟,南方缂丝,白色的底织了红色的花纹。

“怎么了?”他问我。

“好眼熟,我见过,……,哥哥给我的黄金钗用的就是这个盒子。”

他笑了,打开了那个盒子,里面是另外一支钗,也是黄金打制的,但是不是凤,是龙。

“这个,……”

“是简御送来的。那年他找一位归隐的铸剑师打制的龙凤双钗,只是这龙其实不是龙,而是螭,不算冒犯王兄。”

他笑了一下。

“当时送了这支凤钗到姚家,而另一支则在那天晚上送来了祈亲王府。原来我不知道这钗的来历,后来一个朋友才告诉我,铸此钗之人原本只铸伤人利器,后来自知罪孽深重,从此皈依佛门。现在他只打制一些护身符一类的细小东西,并且每件物品均刻上了消灾吉祥神咒,以度苍生。他的东西不轻易出手,即使真心诚意去求,也仅得一枚护身符而已。可想,简御为此双钗费了多少心力。即使,最后,……,简御终究没有要了回去。”

“……,我知道这些也太晚了,开始的时候和简御说话不免有些顶气,是我的不对了。”

“原来这样,可,为什么?”

“我们各有各的坚持,在他的心中,江山比这些要重要很多了,但是,这些感情都是我们所无法舍弃的,……,这就足够了,……”

“永嘉,你真的不恨我的家人?”

“错不在姚家,不在你的父兄,他们都是美玉一样的人,这些我都知道的。也许,他们做的让你和姚夫人难过,但是,作为臣子,他们有自己的坚持和理想。”

我拿过了这支,永嘉帮我戴到了头上。

“好看吗?”

我问他。

“好看。”

“是钗好看,还是我好看?”

这次他搂过了我,真的笑了。

“芙儿怎么还问这样的问题?”

“到底是那个好看嘛?”

我在他的怀中有些撒娇地说。

其实,我不想得到的答案,只是,……,在他的怀中,感觉真好,就像那次从禁宫回来后的感觉,仿佛可以一生都可以这样度过。

我们终于还是过了这道关,永嘉,我,和我的家人。在很多年后的一天,我会想起当年的惊心动魄,当年的迫不得已,可,其实生活中最需要记住的其实只是平淡的每一天而已。

我的父母在远离了喧嚣后,渐入佳境。父亲脸上的笑容多了起来。现在他已经成为了一个很喜欢笑的老先生了,每天穿着母亲缝制的布衫,拿了一把小锄头在我家的后园种一些花草,偶尔还种一些瓜果什么的,当他满脸是泥,手中拿了一个黄瓜而高兴的让我们尝一尝的时候,很难想象当年那个满心城府,不苟言笑的宰相大人,站在朝堂之上,威压百官的样子。

而我的哥哥和一些损友喝酒做诗,也过的潇洒自在,只不过,那些诗都不好就是了。不是我说他,其实,

人只有在失意的时候才有经天纬地的才华,才可以做出旷世奇作,至于现在,他吃的饱,穿的暖,满心想算计父亲种的那几个瓜,怎么可能有奇思妙想呢?

我呢,我和永嘉到处游历了一番,将永嘉游记上的那些山水走了一遍。

看着王朝如画的江山,我想的只是,……

我好累!!!!

不只蜀道难,野外的路都很难走,这是我这几年得到的真谛。

永嘉的游记中曾经很详细的描述了镐水旁的祈阳山,而母亲也曾经很向往这山。

祈阳山,终日云雾缭绕,不见踪迹,而进得此山中,惟见怪石嶙峋,山麓迤俪。顾两侧,无友人之陪伴,无先人之踪迹。如此清俊山林,惟一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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