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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谁是画眉人(47)

作者: 何恒笑 阅读记录

王稚登想了想,说:“我最喜欢宋代方回的《太湖观雪》:平生不信有升天,今日临风似欲仙。海内百年诗客眼,雪中一叶太湖船。绵绵草树渔汀远,续续茅茨野屋偏。定是丹青不能画,一浇殊欠酒如泉。可惜啊,我们是夏天来,我往年随恩师文征明来,有一次恰逢大雪天,田地白茫茫一片,真的像神仙一样!悠悠天地间,只有我们的一叶孤舟,远处隐隐约约的小汀,若隐若现的远处小屋,真是语言形容不了的美,我和师傅都久久没有说话,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他摇着纸扇,看着远方,仿佛坠入了往日的美好回忆。

吴楚桥问:“文远,你呢?”

徐文远笑道:“王昌龄的《太湖秋夕》实在是大美大雅!水宿烟雨寒,洞庭霜落微。月明移舟去,夜静魂梦归。暗觉海风度,萧萧闻雁飞。可惜也不是这个时节,想必秋夜游太湖,会见到薄薄的霜,静悄悄的月下,只有风吹动波涛,还有大雁在水面飞着。我每每读到这首诗,就好像亲眼看到这样的秋夜太湖图!”

沈高说:“白乐天有几句:幸无案牍何妨醉,纵有笙歌不废吟。十只画船何处宿,洞庭山脚太湖心。我私心很喜欢这样的句子,无案牍之劳形,在湖上开怀畅饮,什么都不去想不去管,就算玩到天黑也不回去,就在太湖上酣睡。这样的日子,就是我的梦想!”

吴楚桥说:“稚登的恩师文征明有句写太湖的:谁能胸贮三万顷,我欲身游七十峰。豪迈磅礴,不输古人啊!”

王稚登抿了一口酒笑道:“可巧的是,他那次写这首诗,就是我陪着同游的!”

汪泉吃着菜摇着扇子,说道:“你们可知晚唐有一位女诗人叫薛莹?她有一首写太湖的:落日五湖游,烟波处处愁。浮沉千古事,谁与问东流。我认为这首诗不让须眉啊,落日时分,太湖上烟波浩渺,千古兴衰都成为历史的陈迹,像流水一样远逝。”

吴楚桥笑道:“我们这里也有一位扫眉才子,湘兰,你认为前人写太湖的诗哪一首最好呢?”

我笑起来:“我喜欢宋人姜夔的一首《点绛唇》:燕雁无心,太湖西畔随云去。数峰清苦,商略黄昏雨。第四桥边,拟共天随住。今何许,凭阑怀古,残柳参差舞。”

王稚登笑道:“我们都说的是诗,唯独你说的是词,你为何喜欢这首词呢?”

我说:“鸟儿自由自在地在太湖上随着白云飞着,冷冷清清几座孤峰,黄昏时分一场雨将来没来,凭栏怀古,多少旧事如烟,只有残柳在寒风里飞舞。我觉得这首词颇有李太白‘西风残照,汉家陵阙’的意味,淡远惆怅,读来只觉得说不出的叹惋!”

王稚登点头道:“经你一说,我也觉得这首词妙极!”

我说:“我现在颇有所感,愿作太湖图,如何?”

众人一听,齐齐催促,月妍见状,赶忙研磨铺纸,我起身站在桥头,沉吟片刻,提笔挥就一幅太湖山水图。

王稚登拍案叫绝:“你这幅画和姜夔的词比起来,更超逸,更淡雅!我来题字怎么样?”

我自然求之不得:“请!”

他挥毫题道:隆庆二年夏游太湖。

吴楚桥、汪泉等人起身一看,连连盛赞:“你们一个画作独步天下,一个书法胜似当今王羲之,真是珠联璧合!”

沈高笑道:“稚登的行书又进益了!湘兰果然名不虚传,何止金陵第一,当今世上女子无出其右了!”

徐文远拍着王稚登的肩笑道:“稚登兄今日一事,风雅至极,定会成为千古美谈啊!”

王稚登笑道:“湘兰虽然是女子,但她灵秀通达,世上男子难比。她学富五车,文史满腹,谈诗作画、书法音律无所不通,岂是我这样的俗子能玷污的!”

我们一行人饮酒笑谈,酒足饭饱,王稚登提议上岸游览。

月妍尚能勉力支撑,喜儿、乐儿、福儿叫苦不迭,十步一歇,引得一行男子大笑。王稚登指着我的脚说:“人人喜欢小脚,殊不知湘兰这双大脚健步如飞的好处!”我说:“若不是这里文士多,我还能爬树呢!我幼年时,家中院子里有两棵参天大树,每次闯祸了我就爬到树上躲起来,我爹爹不原谅我,我就不下来!”

王稚登爱怜的看着我:“你可真是个小淘气!”

吴楚桥一行人知趣,远远走到前面去了,身后小丫头们还没跟上来,我和王稚登相扶相携,在湖畔吹着风,慢慢走着。我说:“王兄,我还会唱昆曲呢,你要听吗?”他笑道:“好啊!”我信口唱道:“想忘餐废寝,放不下些,到如今香消玉减花开花谢。你衾寒枕冷,你衾寒枕冷凤分与鸾折,月圆被云遮。这牵肠割肚,这牵肠割肚,倒不如义断与恩绝,寻思起痛伤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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