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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剑—风起之前(12)

是呀,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怎么可能在做同样的事情上有同样的感觉。

明显感觉到他一愣,「我终究不如他,」他小声说了一句。

我也愣住了,为什么这样想?

「鎏苏,多心了。」这样的话其实是不合适的,没有一个王会对自己的臣子说这样的话,因为是鎏苏,我破例了。

也许是听到了这样的话,他没有继续说一些逾矩的话,我有些放松,有些失望。和他相处总是在一种揣摩中,没有和瑶光在一起的坦诚。

「王,大事不好了。」殿外一个小宫监慌慌张张跑了进来,跪在我的面前。此时的他依然喘着气。

我没有说什么,等着他说。鎏苏端了一碗茶到小宫监的面前给他喝,他定了定神,马上说:「太后,太后不好了。」

我猛然站了起来,「太后不是前几天很好吗?」

「今天早上起来不是很好,到了现在已经不行了。」

「叫太医了吗?」

「叫了,芙后已经到了。」

14

14、十四 ...

站在她的床前,厚重的锦被压着腐朽的人,原本浓厚的脂粉现在依然凝在脸上,形成了一层遮盖。可那铅灰色的官粉已经无法阻挡死亡的颜色,反而加重了那种绝望的感觉。在我记忆中的她永远都是华丽的,即使干枯的是身体,可那之外裹着的丝绸和脸上的浓妆一直显示着她的尊贵和高傲。

「我和王有几句话要讲,你们下去吧。」

周围的人安静的退了出去,太医想留,见太后摆了摆手,也躬身退出。

芙后也就是我的母亲没有出去,太后看了她一眼,她也就出去了。

厚重的门在我的身后慢慢关死了,发出沉闷的声音。

她咳嗽着,想起身,我迟疑着,终究没有扶她,她自己坐了起来。

「郑王,帮我倒杯茶。」

「是。」应了一声,走到桌子前,拿起茶壶到了一杯冷茶,送到她的面前。

她接了过去。

「郑王,坐。」此时的她竟然有了一些生气,但我很快意识到,这也许是她的回光返照。从来没有意识到,握有强大权力的她也会有这样的一天,习惯了看她威武的坐在金殿之后那种嚣张,眼前的她竟然使我感到了有一丝的伤感。

我依言坐到了旁边。

周围只有她喝茶的声音,整个大殿阴沉沉的。

「毓白今年也有十七了。」

听到久违的名字,一时之间有些陌生。沉浸了一会,规矩答道:「是,过年十八岁了。」

「真正成了大人了。」

她递给我茶杯,我放在了桌子上。

「知道现在我为什么单独叫你进来吗?」

「孙儿不知。」

「呵呵,」她阴森鬼气的笑了。「你怎么会知道呢,我原本也没有告诉你的。」

颤抖的手从衣服的最深处拿出一个荷包,小巧精致。打开了它,从里面竟然抽出的竟是用来做诏书的丝绢。

「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时的她诡异而自豪,仿佛我就像一个卑贱的人等候她的裁决一样。

她递到了我的面前。

我没有接。

「真的很沉的住气。如果不是你这样锋利的性情,你会是你们轩辕家族最伟大的君王。不过,……,世间的事,没有人可以说的清楚。你看,这是你父王的传位诏书。」她在我的面前打开了它,呈现在我的眼前。

「王三子,毓轩,人品贵重……后面的不用我念了吧,克承大统,呵,克承大统。」

意料之中。我有些不屑,她们那些小把戏,我早清楚。

「你不感觉到惊讶吗?」

「意料之中,毕竟毓轩一直是父王属意的太子。」

「可你不知道后面的一句,即刻赐死五王子毓白。」

「是吗?他终究还是不愿意放过我。」

「想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因为,我不是他的儿子。」

终于说出了沉在心中古老的秘密,有些残忍。猛然撕扯开久已愈合的伤口,登时血肉模糊,疼痛异常。

「你已经知道了。」她很失望。一个她用心珍藏多年的隐秘,被我轻易得知,失望再所难免。「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一直怀疑的,我和兄弟们不像,父亲看我的眼神也不对。直到那天,毓轩告知父亲我们的关系的时候,他的举动更是非比寻常。没有杀了我,没有处罚毓轩,一般出了这样的丑闻父王会灭口的,不管其中牵涉的是否是他的儿子。他只是把我幽禁在禁宫中,这几年,吃穿用度却没有亏待我。这样我费了很多年,终于探知了这个秘密。」

「很失望吧,你引以为傲的家族其实没有你的立足之地。」

「虽然不是觞的儿子,到底我是轩辕的王子,我的父亲应该是觞的长兄,那个不被王室承认的王子。名义上觞是独子,那些叛乱的叔王们其实只是一些叔伯的孩子,可是你欺骗了全天下,凤仪朝的嫡后也就是我的祖父真正的王后有儿子,那就是我的亲生父亲。这些话,不是你现在这样的情形,我永远不会说的。」

「看来,我低估了你。」

「是你高看了自己。民间已经对这些事情没有什么消息了,即使是当年在西域居住的鎏苏的族人也不是很清楚了。其实鬼蜮不是文御王时期的人,文御王死的时候他才几岁而已。他就是觞的长兄,觞唯一的兄弟,而他同时也是我的父亲。你知道,很多时候,在禁宫不为人知的地方可以隐藏着许多的秘密,我幽禁的那几年也不全是荒废光阴和养病,我还看了一些书。」

「叭」的一声,她打了我一个耳光,我却没有丝毫的移动,一直是现在这样的姿势。

「不要用那样的表情,和他一样,一样的冷傲,一样的不可一世。」她突然抓住我,「我恨他,我恨他。他毁了我对生活最初的美好幻想,他把我卷进这样一个深不可测的旋涡,然后他居然这样绝情的抛弃了我。你的样子和他简直太相像了,如果不是这样的原因,我会对你好一些的,我不会这样对待你的。」

她疯了,一边叫喊着,一边撕撤着那个据说是觞的传位诏书。

顷刻,已成碎片。

「你口中的他,应该是文御。」

「对,还有那个叫季舞的贱人,也就是你的怎么祖母。你和她一样,你的身体中更是流着她的血,是下贱叛逆的血。我恨他们,我恨他们。我才是王朝正统的新娘,我才是文御的王后,为什么,为什么,文御立了那个女人成为嫡后,为什么他是如此漠视我?」

我原本认为她是一个侧妃,禁宫中的岁月将她磨砺成一个强悍的太后,但是我渐渐的长大后,慢慢的明白了,她的一些习惯,尤其是不经意中流露的气质是一种罕见的雍容,昭示了她的出身必是豪门贵族。原来,她才是王朝给文御选定的正妻,可是,她没有王后的名分。

这样一个原本美丽骄傲的女人在末路却是这样的错乱而潦倒。

岁月呀,你真的很残忍。

「为什么不说话?」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听后,颓然坐了回去。

「毓白,这么多年了,你恨我吗?」

「不。」

「那你还真的很善良,这样你也肯原谅我。」

「你毕竟没有做什么真的伤害我的事情,何况,负我最深的不是你。」

你没有在我的身上放过多的注意。

「为什么选我?」

「是一个人来求我,说让我救你,可以让你活下去。所以我改了诏书,才改变了你们的命运。」她突然满足的笑了,样子居然有了一些安详。

「……,是我的母亲?」

这次她没有说话,我当她是默认了。「你从来没有和我说过这些话。」

「从你出生到现在,我们从来没有好好的聊过,你的母亲也没有和你亲近过。这些年来,你过的很孤独。」

「你什么意思?」

「不要紧张,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只想和你聊聊家常。」

「你不会死的,人老了,一些病总是很难受的,不过你没有那样脆弱。」

「有些事情很难说的,」她笑了笑,不知怎样,她今天很爱笑。「谈谈你的母亲吧,你是怎样看她的。」

「不知道。」

「她为了你可以说付出了几乎一生的心血,你可真是很冷淡呀。」

「我们虽然是母子可和陌生人一般无二,如果这是你想知道的,就只有这些了。」

「你从来没有想过她为何这样对你吗?」

「想过。各种原因想到了,我发现,真实的情况总是很让人难以接受。她应该是为了保护我才故意冷淡我的。现在看来,她是怕你,怕你认为我们母子太亲近了而妨碍到你的权力。其实有的时候我到宁愿她是真正的讨厌我才不理我,那样至少她没有现在这样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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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十五 ...

「原来真相你已经知道了,快晌午了吧,时间也差不多了。」

「你想干什么?」我惊觉,她从来不是一个喜欢闲话聊天的女人,这样的本质是不会因为她是否病重而改变的。她今天同我说了这样许多,同时表现很平常很不一样,反常即妖。

「没有什么,我只是为了我们共同的前途为你做了一件你没有决心做的事情。到了现在我也可以告诉你,多年前我的仇恨是无法消除,可是两年前,我的亲生儿子死在我的面前,我突然发现,这样的生活是多么的荒唐。这几十年来,我们在这里生活,皇室的日子外表光鲜,真实的滋味也只有我们自己体会。你从一个小小的婴儿长到现在这样的郑王,期间的苦,也只有你自己明白。」她说的竟然有了呜咽。我听的也有了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