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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酒(9)+番外

手在发抖,他以为,他要……

澜沧被他抓着一下子侧过了脸,有些微皱眉,低头看了看茗战抓住他的手,似乎要镶嵌在肉里面去了。

“茗战,放手。”

“……澜沧,不要……”茗战说话的时候开始哆嗦,话已经说不清楚。“……不要,不要跳……”

澜沧这才知道他在担心什么,知道现在说话都没有什么用处,转身,似是茗战拉着他的手,其实是他拉着茗战走进了屋子。

刚被文少央施针醒来的那三天澜沧沉浸在过去与现在的交叉之中,迷茫而仓惶,他以为自己还身陷那个恐怖的岁月中无法脱身。他不敢闭上眼睛,一闭上眼睛那些事情如此清晰的出现在他眼前,令他无法面对。

今晨的澜沧其实很早就醒了,当他睁开眼睛之后发觉自己无法面对如此混乱的局面。很多年前的往事记忆犹新,但是这两年的事情他却也没有忘记。

曾经以为无法熬过去的苦难在时过境迁之后,只剩下一幕一幕的噩梦,当他黎明清醒之后发觉如果再作践自己似乎有些矫情。

澜沧不是这样的人。

清晨时刻,他拨开茗战紧拥着他的手,走到回廊前,一直看着山谷,从日出,到云海消散,再到阳光普照大地。眼前他喜欢和熟悉的美丽景致可以让他稍微平静一些,什么也没有想。

拉着茗战回到屋里,茗战似乎刚回神,他突然从身后抱住了澜沧,但是忽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还是澜沧笑了笑,用最近两年再熟悉不过的温和声音说,“怎么了,我醒了应该高兴才对呀。那个,文柏远,是不是已经……”

茗战这才想起来,在文少央第一次上山的时候他们说起来过,虽然但是背着澜沧,但是当时的澜沧应该有一个模糊的印象。如今茗战对着一个熟悉文柏远的澜沧,任何谎言都无法掩盖。茗战没有说话,他的头搁在澜沧的肩窝,点了点头。

澜沧说不出什么感觉,只觉得心中一股热流就要向上涌,却被他极力压制住了,不由得咳嗽了两声。

茗战赶紧轻轻拍他的后背,从旁边的桌子上倒了一碗温茶,喂着澜沧喝了。

现在的情形好像就是几天一样,似乎没有太大的变化。如果一直这样过下去就好了。

忽然听见耳边的澜沧说,“突然感觉你长大了,人瘦了,也成熟了。

茗战听着他的口吻虽然还有些哥哥的样子,但是却增加些昔年澜沧最欠缺的温和。他搂住了澜沧,对他说,“哥,茗战长大了,以后我照顾你。”

澜沧轻笑着说,“别叫我哥哥,做的出那种事情就别叫我哥。”语气似乎在说笑,眼睛却看向了别处。

茗战愣住了。他看着澜沧半垂着眼睑,没有抬头,所以不知道他眼睛中闪过的是什么。

薄酒 正文 第五章 白云苍狗

章节字数:6928 更新时间:07-12-05 08:54

号称神医圣手的文大郎中在一觉睡醒之后发现世事如白云苍狗一般,变化过于迅速。他曾经设想过自己会面对一个什么样子的病人,偏执,绝望,自残甚至是完全放弃生存希望的人,可是当他洗漱完毕,听着冥月教的小童来和他说“教主有请”之后,他在花厅看见了那个三天前还是憔悴不堪现在却是一副夺人眼目样子的人,仅有他一个,慕容茗战没有过来。

知道他是谁是一回事,再次看到他以教主身份出现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这次穿着白色的蜀锦长衫,上面的花纹全是用同长衫同样的白色丝织出来的,很绚丽。同样颜色镶嵌了白玉的腰带,松一些扣在他的腰上,可是依然能显出这具身体有多单薄。头发没有束缚直接披在身后,就像一件披风一样。脸色看起来还有些憔悴,可他的眼睛中却有了某种光彩,因为有些隐晦,所以文少央不能确定那是什么感觉。

“慕容教主。”文少央感觉自然人家都自报家门了,也就不必再忌讳什么,上前躬身行礼,但是澜沧侧身躲开了,他们身边的伺候文少央的小童开始噗哧一乐。

“江左文少央,你怎么不认识我了。我是蓝,我们慕容教主在门外等你呢,说要和你品茶。我来是传话的。”

眼前人调笑的口吻,但是文少央就是无法乐出来。他随便说了一句,“汗颜,汗颜。实在惭愧。”一边跟着自称是公子蓝的人走了出去。

慕容茗战果真坐在亭子里,眼睛一直看着屋子里面,不敢错目。

“……你,果真好了吗?”文少央有些不敢确定,因为前些天的印象太深刻,对于一个突然转好的病人他以大夫的敏锐感觉到事情的蹊跷和幸运下掩藏的不确定。

“应该算好了吧。能忘不能忘的,都记得清楚,就连当年到你家的时候你泡茶的水温差了几许都记得清楚。那个时候你用的是普洱茶,文老十四年的珍藏,却因为水温不对而色泽不好。少央,当时我和文老先生在外屋,你说泡完茶就出来一起喝,谁知道这个时候来了一个中毒的,你就出去了,而我们也就错过没有见面。”

文少央和公子蓝站的位置离开屋子里面的人和亭子里的茗战都有一段距离,他的声音不高,但是足够文少央听得真切。文少央从树叶的阴影下看见公子蓝的脸,阴影正好挡住了他的双眼,显得出奇的憔悴,而透过树荫青色的阳光看着他的脸,又是青惨惨的白。

“……我当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文少央叹了口气看了看茗战,这个时候的茗战已经站了起来,犹豫了一下,终于没有过来。

“少央,我知你是厚道人,不想让我感觉被人看到穷途末路的难堪。但是我不能骗你,文家对我有救命之恩。刚才那么说因为我心结尤在,在这里,每个人都知道我是公子蓝,而不是什么澜沧教主。他们心中的澜沧教主正在云游天下,和高人谈酒论剑,而不是在这里苟延残喘。”

说到这里,澜沧后退了一步,双手抱拳倒身就拜,“在下冥月教慕容澜沧,多谢少央救命之恩。”

文少央没有等到他跪下就把他拉了起来,此时的他眼睛喉咙热辣辣的,直想抱着澜沧哭一场。

……在下冥月教慕容澜沧……

这是当年名动天下的名字。

那个十六岁的白袍少年,青春年少,用傲视群雄的口吻轻轻报出这样的名号,对方无不动容。

或退避三舍,或敬上三分,或执剑挑战,或俯首称臣。

如今呢,少年依然年轻,却已是半生沧桑。如今这句话听起来,早已经没有了昔年的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味道。

茗战在亭子里听不见他们说话,澜沧说不让他过来,可当他看见文少央转过来的脸上红色眼圈的时候,身子早已经走出了花亭。

过来就听见澜沧笑着对文少央说,转着圈的对文少央说,“少央,少央。是我不对,你怎么就难过了呢,哎,少央,原谅我,少央……”

这个时候的茗战突然想起很多年前一个世家的姑娘追求澜沧,她曾经说过,任何人都无法抵挡澜沧的一笑。那个时候的茗战不懂,因为澜沧总是笑,但是他的笑太孤傲了,总是从上往下看,丝毫没有吸引人的地方。

今天他有些懂了,澜沧的笑容中包含了太多的东西,今天他的笑容不过把那些他们都懂的地方加深了。

茗战总怨澜沧害他自幼父母双亡,但是从那天开始,澜沧又何尝不是?当自己可以向澜沧埋怨的时候,澜沧向谁说呢?

澜沧总去轩辕台,他说那里也是他母亲死去的地方。

那个夜里,当茗战想为母亲做祭奠,他爬上轩辕台的时候看见澜沧坐在那里喝酒,已经喝的烂醉了。他看见茗战手中拿着的冥纸蜡烛就开始笑。

“当年我母亲就想死在这里,她说下面有条江,可以把她带回澜沧江。其实怎么可能,这里的水是流向大海,只能把她带到东海。所以我把她火化成灰,装在磁坛子里带回了西滇。”

澜沧说着拉过了茗战,那个时候的茗战已经十五岁了,可是他还把茗战当一个小孩子一样掐把掐把,搂在了怀里。

“小弟,我对不起你,你妈甚至连一抔骨灰都没有……”

说完就哭了,然后哭着哭着就压在茗战的身上睡着了。茗战那天也没有做什么祭奠,抱着澜沧在轩辕台上过了一夜。第二天澜沧下山去了南宫世家。

那夜的茗战有些害怕,他害怕自己被澜沧弄得失去了恨他的理由。可是现在呢,当他把想要做的报复完全作了之后,他却恨不得去死。

“少央,怎么了?”茗战走了过来,也笑着说,“我泡好了茶,是三十年的普洱,要不要试一下我的手艺?这可是家兄一手调教出来的,他最喜欢了。”

浑然不觉得话从茗战嘴里说出,很流畅,但是细心的文少央却感觉他身边的澜沧的笑容凝了一下,然后很快恢复了。

“……噢,那好。要多谢茗战了。”

文少央这样应着,他们三个人一同向亭子走过去。但是文少央拉着澜沧的手落后两步,低声问他,“你们,就这样过下去吗?”

澜沧回答的是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而这个时候天边飞过一行白鹭,留下几声鸣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