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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夜桃花(9)

"坐吧,这里热闹。"

叶空桑原本就是喜欢热闹的人,原先在新州,在军中,在边塞,从来都是胡朋引伴,斗鸡走马,醉生梦死的大唱大叫,只是这些在今日的雍京却都是禁忌。说他怨恨,他没有那么多的心力,说他不介意,他也没有那么宽厚仁慈。

番王世子身份尴尬,尤其是建立功勋的世子更是如此。

他独居雍京华府,不能朝中官员王公结交,就是庶民走足也不可,他甚至要尽少告诉外人他住在雍京,这些都是因为他的父亲手中握有可以动摇半壁河山的兵马。他不能给人造成他在雍京结交党羽的口实。

"在雍京这两个月,住的还习惯吗?"

"还好。"

"那就是不习惯。本来想你一回雍京就去找你,可是前些日子我六叔家中出了点事,我不想再招惹二叔生气,所以一直躲在家里面。"

这个事情叶空桑也隐约听说了,据说六王爷龙漪喜欢上了前朝降臣留候楚琛,又搅闹了楚琛的婚礼,把封王龙泱气到差点吐血,如果王太子龙貉再纠缠一个靖西王世子,恐怕封王就要大发雷霆了。

"他们的事怎么着了?"

人寂寞的久了,难免会八卦,空桑就是这样。

龙貉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后来店小二过来了,看见两个人穿着打扮都不像在这里喝酒吃菜的人,有些奇怪,龙貉给他一小锭碎银,要了几个菜,再来两斤酒,额外吩咐说,"那些杯盘碗碟用开水烫几遍再上菜。"

小二连忙应允去准备。

叶空桑忽然一笑,这个人还是那么娇气。

"还能怎么样,我二叔让步了。虽然他还是不能接受那个楚琛,不过只要人不在他眼前晃动,他可以当做一切没有发生。"

空桑听着有些新奇,封王不像这么快就让步的人。

龙貉知道他想什么,说,"因为二叔总是感觉自己亏欠了六叔的。当年六叔被我四叔陷害,在朗日雪山被擒,林城将军要用千里疆域换他,后来六叔自己逃了出来,才得了性命。"

一个亲弟弟都抵不过千里土地,这个的确是封王做的出的事。空桑一直奇怪,这样的人究竟有没有感情,他到底有没有正常人的思绪?

"不过也只能到这一步了,二叔说了,如果我六叔有不测,那么楚琛也活不了,他听见楚琛的名字就头疼。"

空桑用袖子擦了擦桌面,"楚琛,原先没有听说过他,他是做什么的?"

"这你都不知道,他是原先靖国公的孙子,他的曾祖原先也是镇守新州的将军。"

空桑摇头,表示不知道。

"不知道六叔怎么会喜欢他,一个浪荡公子,平日就知道吃喝玩乐,不过他和安王世子龙真的交情也不错。"

这些都算是雍京新贵之间的八卦,平常的叶空桑听也没处听,此时听龙貉讲出来,好像他们就是多年未见的好朋友,一起东拉西扯一番。

"空桑,在这里的宅子住的还习惯吗,你家后花园那里可以找人住一些花草,别荒着。"

"不了,我又不打算在雍京长住。"

龙貉却笑了,"你会的。"

不知道听到耳朵中是什么感觉,空桑说,"我阿爹打了半辈子的仗,能不能让他歇息歇息,让他回来,让我去边疆?"

龙貉没有看他,"你还太年轻,镇不住那些部署。其实南边的战事不那么凶狠,有靖西王和我六叔在,会很快平定的,再下来没有战事也就没有那么操劳了。山高路远的,那里就是靖西王的辖区,他说什么算什么,多好。"

知道自己既然进了雍京城就没那么容易出去,空桑也没有过于太在意,这个时候店家端上来酒菜,虽然有些粗陋,做的还算干净,一晚上唱也唱了,跳了跳了,这个时候还真饿了,吃了两口真觉得香甜无比,他刚拿着碗,龙貉就对小二说,"盛碗米饭。"

"你怎么不吃?"空桑咬着筷子问他。

"看着你吃就好。"

空桑并不笨,这么一句两句的贴心话他听的出来,因为听的出来所以只能避开。

于是拿着饭碗说,"我要是都吃完了,你别心疼。"

"不会。"

龙貉面前只摆了一个小酒杯,装了二两白酒,独自慢慢喝。

龙貉面前只摆了一个小酒杯,装了二两白酒,独自慢慢喝。

忽然周围一阵乱,有人吊着嗓子说,"就在那,就在那,我看见他和一个小白脸一起吃酒。"

前面呼隆一声,桌椅板凳被踢翻,几个打手一样的人站在酒肆前面,后面戳了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摇着折扇,也不管现在是不是三九之内。

龙貉坐的这个位子刚好可以看见那些人,空桑看不见,他正在埋头大吃,结果看见龙貉看着自己身后,他也转头看了一眼,不由皱眉。那个嚣张的少年好像在哪里见过,就是想不起来了。

龙貉煞气大,一个打手一样的人凑近了,说话却没有刚才在外面那么洪亮,"这位公子,我们家公子想与您结交。"

这话却是对着空桑说的。

叶空桑手中拿着酒杯,龙貉刚给他斟满,他略一吃惊一抬眼,手指着自己说,"我?"

"正是。"

打手还让了一下,从这个角度让空桑回头看,那位华服公子的确有几分玉树临风。

"我,......"

"请你家公子回去吧,他不想认识。"

空桑还没有说话,龙貉先替他拒绝了。

那个打手一怔,继而生气,"小白脸,你懂不懂规矩?他是我们家公子看中的人,已经在水镜台候了一个月了,你头一天来就把人带了出来,口气还这么嚣张,你,......"

龙貉单手抽剑,啪的一声放在桌上,那种凌厉的姿势吓的那个人不敢再说,逃了出去。

到是那个华服公子向前一步,浅施一礼道,"在下罗琤康,有幸得见公子,不知可否赏面到舍下喝杯水酒?"

龙貉是储君,在封王春秋鼎盛的时候他处世需要非常机敏。他要表现干练,但是不能过于干练,他不能让封王疑惑他野心过盛,所以他也一向不结交外臣,更不要那些贵戚子弟了。

一般人不认得他。

罗琤康。

龙貉在心中把这个名字念了几次,想起来,他是刑部正堂罗晋的儿子,又是六王龙漪母亲的侄子,难怪气势嚣张了些,也霸道了些。

空桑端着酒杯,看了看龙貉,他决定自己说话,"多谢这位公子美意,在下心领了。"

似乎并不意外被拒绝似的,罗琤康走了过来,外面油灯并不亮,却足以把空桑打量够了。

他比自己年纪还要大吧,虽然俊美,但是早就过了少年婉转时候,已经是成年男子了。刚开始他在水镜台做戏的时候,所有人都要把他哄下去,因为实在无法想像这样一个人在台上咛咛软语,可是后来见他清装折扇,委婉道来的歌声,似乎也只有他可以把古郑的曲子演的那么精道。

不是没人看上他,只是大家都互相牵制着。

都不知道他的名字,他也从来不和任何人说话,似乎他来水镜台只是为自己演而已,所以下面那些人也都这样看他的戏就好,可是今天不同,先来了一个小白脸,而他居然主动过去和那个人说话,还说要请他喝酒,并且一场没有唱完就走了,这就打破了微妙的平衡,也让一些人生气。

罗琤康就是这样。

空桑似乎没有再看他,自己照吃菜,照喝酒,而龙貉脸色阴沉的看着罗琤康。

"你要我管?"龙貉忽然问正在埋头苦吃的空桑。

"当然,我是你的客人,在你的地盘有事,总不能让我出面吧。"

"你到一点不客气。"

龙貉嘀咕着站起来,桌上的剑也拿起来了,"罗公子。"

一句话,三尺青锋出鞘,压在罗琤康的脖子上,宝剑上的穗子也垂了下来,上面挂了玉佩,隐约可以看见一个‘貉'字。

即使再不知道事,罗琤康也知道当今可以用这个字的人是谁,虽然他从来没有见过。

"你,......"

龙貉收了剑,说,"你先走吧,我当做今天没有看见你。"

罗琤康的眼睛看着他,略微一低头,用低的不能再低的声音说,"谢殿下。"

转身走了。一会他的随从过来了一个,赔了方才打坏东西的银子。

"你可真利害。"空桑打了一个饱嗝。

"至今敢在我脸上挥拳的人只有一个。"

空桑笑了笑。

龙貉皱眉,"之后别去水镜台了,像他们这样的盯上你的人应该不少。"

空桑不以为然,"今天不是你在嘛,如果我一个人的话,打多少都行,我又不娇气。"

"你一个人终究打不过那么多人的。"

"我高兴去。"

"现在不是你高兴不高兴的事情,是你惹麻烦了。"

"龙貉,你管的太宽了吧。"

龙貉盯着他,一会空桑投降,好吧好吧,你是王太子,雍京天子脚下,自然你管的着。

"好吧,我尽量少去。"

"我不希望有人这么看着你。"

"可我总不能把自己关在那个院子里,整天看四方天,看蚂蚁上树,看日升日落吧。"

"我会经常去看你的。"

叶空桑感觉自己和他讲的话简直是驴唇不对马嘴,说实话,他还真不希望天天能看到龙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