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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传--破城(网络版+出书版)(57)

永离真是雅致。……,那边有个凉亭,去坐坐,等一下苏袖他们。也让他们给你找个凉轿,这样走回去太伤元气了。

我忽然停了下来,转身看着他的眼睛。虽然清澈依然,可是其中却透着无法改变的疲倦,和伤感。这个时候应该说些什么呢,抑或是什么都不说比较好?

子蹊,我走不动了,抱我过去?

丝丝转转的一句话,让我说的有些柔媚,而我看见了他嫣红色的脸颊和低垂的看不见眼睛的头。

他没有说什么,揽住了我的腰,手一抬,抱我在胸前。

我将脸送入他的怀中,他身上的丝料柔柔滑滑的,还有一种夏天难有的冰凉感觉。

子蹊,这两天过的好不好?

……,还好。

看不见我也还好吗?

他在我的额上轻轻吻了一下。

就是想着今天可以看见你,所以才还好呀。

哦,你真会说话,不过,我喜欢。

闭上了眼睛,清风就从身边拂过,黄昏的落日余晖好像把这片天地尽染成了金橙色,不是燥热而是一种柔软的温暖,仿若记忆最深处那种经过了很久,可是依然清晰的甜美往事。

他放下了我,我们都坐在那里的栏杆上,我侧眼看了一眼那个女子,她,……,竟然被迟来的苏袖带到了一旁。

永离,在看什么?

子蹊,其实你知道那个女人的真正身份,是吗?……,那为什么还要问我呢?

我只想听你说,……,不过你,……,竟然是骗我的,……

永离,……,你身子太弱了,歇歇吧,不然秋天来的时候真的会落下病根的。

听到这里,我闭上了眼睛。

子蹊,你来就是和我说这些的?还是,谁告诉了你什么,所以你过来看看。看看我是如何挣扎,如何陷落的?

我知道他想问,可他不能问,因为我骗他或者是说实话他同样的为难。

半晌,他来到我的身后,让我轻轻的靠在他的身上,他的手指还按住了我的太阳穴,微微用力按住,这个时候我确实感觉到一种力量缓解了我欲裂的头疼。不由得长出一口气。

子蹊,你也不想失去风毅的,是吗?

他笑了,我更不想失去对人的信任,……

可是你们居然如此的辜负我?

最后一句相当的严厉,可他的手指却依然温柔,我知道他在竭力忍耐,于是我握住了他的手,转身站了起来。

子蹊,我的心,你不知道吗?

他的眼睛看着旁处,而我握住了他尖尖的下巴,把他的眼睛终于转了过来。

什么话看着我说,我保证不再瞒着你了,恩?

他忽然像一个委屈的孩子,听到我这样说再也无法抑制,猛的甩开了我的手,明明声音中有很浓烈的潮湿,可依然强忍住那股眼泪,不让它们滴落,或者仅仅是不在我的面前落下。

你知道陆风毅在新州做了什么吗?你知道第一次新州兵变为了什么吗?我可以为了你,为了徐肃而真正的相信他,可是他做了什么?藩库早就空了,各地的军饷我是怎么筹出来的你知道吗?他前后两次的请旨我甚至都没有问他就准了,可是他都做了什么?到了这一步我不在乎他是否真的贪了那一百万两的银子,反正现在都这样,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可是他不能这样欺君妄上,拿了藩库的银子去造反!你知道吗,当时陆风毅杀的那个军士不是因为他带头闹事,而是当时的新州城要陆风毅自立为王,他要谋朝篡位!

陆风毅杀了他是要杀人灭口,……,仅仅是杀人灭口而已,……

我原本打定了主意,就是文璐廷说出什么来我都不会相信的,可是,这次,居然连陆风毅自己都承认了,……,让我还怎么说,……

在亲自去问的,他就这样说的,……

他的声音喃喃的,越来越小,可他的手猛然捶到了凉亭的柱子上,再离开的时候赫然已是殷红色的一片。

可是他毕竟没有反,他回来了。

我的声音异常的平静。

当时的情况是,前后都是死路,也许反了可以延得几日的残命,可是他还是没有反,终究回来了,……

子蹊,你不信任你自己。

你不相信有人在那样的恶劣中对你依然是忠诚的,可他就是这样的人,他宁愿死都不会背叛你,相信我。

子蹊,你还说为了徐肃,为了我,你会相信他的。徐肃四朝老臣,先王帝师,公正廉明朝野皆知,如此的功勋值得任何人尊重。为了他,也不能让他再伤心了,仅仅留下陆风毅一条命而已,……,要是让徐肃看着陆风毅死,……,徐肃已是风烛残年,不堪此伤了,……

徐肃,……,他死了,……

他死了!

所以不要再在我的面前用他当挡箭牌了,你的徐肃死了!

今天我去徐相府中,就为了看他最后一面,……,真奇怪,……

看看这个吧,是他让相府的管家给我的,……

说完他从袖子中扔出了一张猩红色的礼单,风把它吹开了,露出了里面的字:雪狐披风,南海珍珠,……,作价白银五万两,……

这件雪狐披风是轩辕王族的传世珍宝,虽历经百年却依旧光鲜,那是王叔的父王赏赐徐肃的,不过大家都不知道而已,……

五万两银子,永离,我没有想到,你居然有这样大的手笔?

永离,你自己想想,我问了你几次新州的问题,你都说没有问题,现在居然,……,居然是你,……,你让我拿什么相信你,拿什么相信徐肃,拿什么相信陆风毅?

原来,原来我还是棋差一招,我还是败了。璐廷说的独一无二的东西不是那个玉版十三行,而是先王的披风,还是徐肃送我的,……

讽刺,当真是讽刺。

我一直陷入了一个虚幻的迷宫中,我以为自己找到了方向,可是到了最后终究被人算计了去。

我还没有来得及去动那几个从西疆回来的流放军士,不过有璐廷这个兵部尚书坐镇,那几个人留不留都问题不大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了,可我知道自己居然走到了徐肃的府邸,在一片白茫茫的颜色中看到了那个老仆人哀伤而熟悉的面目。他看见我过来了,拿了一封信给我。

相爷临走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要我把这个交给周大人。

我打开后,里面有苍劲有力的正楷写了一行字。

两害相权取其轻,永离,明哲保身。

权衡,又是权衡。徐肃的心是为了我。他把那个礼单给子蹊其实为了制止我,让我及早抽身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无法原谅他。

两天后,徐肃发丧,及近哀荣。

七天后,内阁大学士周离,辅政有失,被六部弹劾,引咎辞职。

不是我想如此,不是我想放弃,也许这也是对的,不过我很难接受就是了,……

这一年的雨水很多,从暮春一直连绵到了凉秋,还是下个不停。无官一身轻,可是内有大内御医的天天叨扰,外有禁宫御林军的仔细护卫,说出自己不在乎,骗得了,……

谁也骗不了,三伯的眼睛和明镜一样,什么都照了出来。

整个夏天,后面池子中的莲花开的艳如烈火,我却感觉它们在燃烧我最后的一丝热情和生命,所以没有等到花期的结束我就让人拔了这满池子的花,现在这里只剩下一汪沉淀后的清水和几棵残败的荷叶。

今天下起了下雨,真正是进入秋天了,一场一场雨过后,彻底抹杀了初秋残留的一些温热,现在的天气已经让人感觉到透入骨髓的冷意。

苏袖上午过来了,他宣旨来的。陆风毅判斩监候,在过几日估计就要行刑了,郑王准许我可以去探监。

周大人,这可是别人都无法期望的恩典,你不要再如此了。

末了,他还说了一句,大人的病一直拖到了现在,其实郑王心里也很苦,也许,从现在开始,您以后就真的离不了这几味药了。

都是一条心,何苦自己难为自己?

我看着他消瘦苍白的面孔,自失的笑了一下。

其实是我对不起他,我心里难受。他何苦来着?

他再也没有说话就走了。

陆风毅已经被关押在刑部大牢,我是夜里去找的他。除了一壶陈酒之外什么也没有带。这里的士兵都接到了命令全部退到了外面,只余我们两个人,甚至连牢门都打开了。

他,却没有出来,我也没有进去,我们就隔着这层木栏,互相看着,然后我递给他酒,他借了过去。

风毅,你为什么承认,为什么对子蹊承认?

这是我这几个月来一直想问的。

他笑了,伸手撕开了封印,灌了一口。清澈的水酒顺着他的喉咙滑下。

这不是状元红?

不是。

我一直以为你只喝那样的清冽的酒。

其实我早就不喝了。我害怕,每次看见这样的酒我都感觉到恐惧。为了我拥有无法追回的过往,所以,我打算,在你上路之后,我会毁了所有的状元红。

这是什么酒,我没有尝过。

我一笑。

不过是最普通的烧刀子,藏了快五十年了,所以味道肯定会不同。

它是我的老师给我的,不是徐肃,是一个很久以前就离开这里的人。也曾经在红尘中翻滚了几十年,最后还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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