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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传--破城(网络版+出书版)(66)

他给我留了一封信,他说,他真的一直和苏袖有往来,那天也是他告诉的苏袖,慕容进了我屋子的事情,他不过想让我辞官和慕容一起走,他想逼我和子蹊都看清楚现实。天决门的这一次,他告诉苏袖,是因为他不想我再趟新州军饷银子这个浑水。

合上了信,我把它烧了。

文鼎鸶的处境有些潜在的糟糕。

当时朝廷上的人都知道了天决门有他们的暗帐,当然,这个消息也是我发出去的,可是最后接触到那帐的人是苏袖和文鼎鸶,而他们又放火烧了天决门的山庄。

掌握他人阴私是最忌讳的,是可以招致杀身之祸的。

很多人一想到他们最无法见人的一面都掌握在文鼎鸶的手中,他们每晚在翻来覆去的同时,一定对文鼎鸶有一种无法言喻的莫名其妙的恨意。

还有,大家都知道他手上的鲜血,恐怕,他洗,也洗不掉了,……

真可怜。

不要站在众人的对立面。

这话好熟悉,是谁说的?

哦,对,是徐肃说的,我应该记住。

我呢,我是最无辜的一个。

那天的周离,不过是去祭拜亡妻,然后看见了天决门的一场大火。

谁也不会想到我和那些莫名其妙的暗帐有什么关系的。

世界上的事情不外都是真真假假,到了其中,谁又能分辨得出来呢?

以手指月,而手指非月。

生命如白云苍狗,不能太认真。

哈哈,我又笑了。

三月初九,桃花开,风和日丽,宜出游。

我依旧坐在谪仙楼,慢慢的喝着茶。对面坐下了一个人,已经易容了,从他的眼睛我可以认出,是楚七。

你没有走?

等过了这段日子再走,现在从京城到新州的路全面封锁了,走出去反而更危险。

慕容呢?

给他用了点镇定的药,在睡觉,这些天,他是一刻一刻熬过来的。

我点头,给他倒了杯水。

天决门这次彻底的完了,慕容认定是我做的,以后肯定不会和我再有任何瓜葛了。估计,等你们回了新州,那边的人也已经平了天决门了,所以,你们也不要着急回去了,安全第一。

你看,武林还是比不来朝廷的。

他苦笑。

看你说的真轻松,仿佛我们都在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我笑了。

本来就是呀。

经过了这些,估计慕容会变的成熟起来。不再是当年的那个轻狂得意少年了,……

他,他一直认为自己愧对你,所以你恨他,这才,……

我喝着水,没有说话。心中暗想,哪有那样的简单。

现在的你是什么样的感觉?

楚七突然问我。

我自认为扯出一个完美的笑容,看着他,用很平静的语气说,我讨厌阴谋。

就这样?

对,就这样,……

三月,当桃花怒放的时候,温芮恩科状元及第,大魁天下。

记得在这之前,有个和我不错的吏部文书史私下悄悄问了一句,温芮文章自是内敛锋芒,可是他过于的漫不经心,竟然连首场的诗词格律都弄错了,周相如此这般,非要落人口实的。当时我笑着回答他,他不是漫不经心,他是故意的。看着那个年轻人的惊讶的面容我淡淡笑了以后,转身走了。其实,这些有什么关系呢,重要的是,他是温赢的公子,温王后的幼弟。他出身世家,明白规则,懂得胜负的界定,这就够了。

这两天京城的兵马调度的很是频繁,文相要捉拿天决门的首恶元凶,现在看来,不过是外紧内松,大家都在敷衍了事。子蹊没有为了这次的事情再追究任何事情,他知道这其实只是一个起头,再这样纠缠下去,终究会到谁也无法收拾得地步。

不过,即使这样,苏袖也不在他身边侍候了。我们身边的人都换成了陌生人,有时候看见不熟悉的面孔,还真的有些寂寞呢。

身后是很熟悉的饮茶的声音,我看见子蹊纤长的手指拿着盖碗,慢慢的喝着。如此静谧的夜晚,我看了看满天的繁星,今天的天气不错呢。禁宫的花园在这样的春天夜晚展现了平常所没有的柔软。

永离,你今天晚上,……

子蹊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殿门外慌张的跑进来一个小宫监,可是一看见屋子里只有我和子蹊两个人突然很是惊慌的站住了,有些踌躇,不知道是否应该进来。子蹊看了他一眼,有些散淡的说了一句,什么事?

王后求见。

我笑着把手中的扇子吧啦的一下子合上,然后看着子蹊,施了一个完美的一个礼节。

夜深了,子蹊,我该回去了。

然后没有等他说话,我就走了出来,刚好看见迎面而来的温王后。她和温芮有三分的肖似,不过比他多了一份冲动的英气,……,不,不应该这样说,温芮比他的姐姐多了一份沉稳和内敛,其实,也许在温芮的那层冷静的外皮下,他们是一样的冲动而富有生气。

我躬身行礼。

臣周离,见过王后。

她看了我一眼,并没有说什么,就昂首挺胸的走了过去,我见她过去了,自然挺直了腰,可这个时候她突然说了一句,本宫要你平身了吗?

没有。

我气定神闲得说着。

那你这是做什么?

她已经转过身子,端庄精致的脸孔对着我。

周相,您是内阁学士,有些礼法是不能忽略的。

我再次笑了一下。

王后说的是。不过这里是郑王处理政务的地方,后宫女眷出现这里,恐怕不是很合适。

希望王后知道,后宫就是后宫,政务就是政务。郑王不会把这些事情弄得混乱无章,王后自然也不会就是了。

周离要事在身,王后保重。

我不喜欢这个王后,想必她也看我不顺眼。不过,我到不相信她是一个如此浅薄的女子,她这番动作必是有些原因的。也许是温家看我过于的嚣张了,来打压我的气焰而已。

她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可是那个小宫监说,王后,王要见您。她也只是看了我一眼,走了进去。

下马威。

不予理睬。

本想就这样回家,可是在王宫的门外被一个人拦住了。看他的样子也是一个宫监,十几岁的样子,有些胆怯。

周,……,周大人,……

我叫身边的人退后一些,然后笑着问他。

我是周离,有什么事情吗?

周大人,请您去苏袖苏公公那里,他想见您。

苏袖,他,……

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可是,周大人,这也许是苏公公最后一个愿望了,他真的想见你。

……,好吧,他在哪里?

在城郊,他的房子里。

我点头答应了。

其实对于他,我的感觉很复杂。不恨他,可是,终究好像也无法原谅他,想必他也一样吧。

当我漏夜进到他家的时候,他正在吃茶,很是怡然自得的样子。可是在他的旁边摆了一个酒杯,是状元红,陈年的状元红。

突然之间我有些怜惜的感觉,苏袖不应该是这样一个下场的。

苏袖,你何必。郑王不是不追究你了吗,何苦自己难为自己?

他笑一声,有些苍凉。

刑余之人,失去了君王的恩宠,还剩下什么,还有活下来的价值吗?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使呢?能吃了,喝了,还是临死的时候全卷进棺材去?

苏袖精致秀美的脸庞此时有些超离般的瞬间。他用修长的手指轻轻端起茶碗,细细的品了一口清明的龙井,然后惬意的笑了一下。此时的他动作并无半分的女气,但却带了三分的柔美。

你看这茶,都是十四岁的闺女用口从茶山上衔回来的,一两金子一两茶呢。

然后他呵了一下,又说。

周相出身仕宦豪门,自然不知道人到了饿得受不了的时候是什么都做的出来的。莫要说我平日里不愁吃喝,可君威难测,保不准哪一天就什么都没有了。自己手底有点私房钱也就图个安心。

这点子心思大人永远不会了解。

他侧着头,像是在回忆什么,然后眼睛中呈现出的是一种难以言明的柔和。

那一年家乡闹灾,人们饿得连观音土都吃了。有一天我居然捡到一袋子米,除了拿回家里外还抓了一把给小翠,……

小翠是我们的邻居,一个很可爱的小姑娘。过后我们都活了下来,从此以后,她家的地窖里总是储存着粮食,有的时候是米面,也有的时候仅仅是高粱。即使现在,我给了她那么多的金银,可她还是不肯放弃储存,她说,住在有吃的房子里,她安心。

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饥饿是什么样的感觉,……

他突然看着我,眼光凌厉,不,在一瞬间我甚至看见了最恶毒的怨恨和诅咒。

银子,再多有什么用?当时我爹因为五两银子就把我买进宫做太监。五两银子,还不够京城老爷们的一桌花酒呢,可那可是一个人的一生和一家子几口子人的性命呀。

谁都是人,谁都是亲生父母养的。在周大人习字背书,品味状元红佳酿的时候,这天下恐怕还有很多人在最肮脏的阴沟里挣扎,只是为了可以活下去!

他突然很颓然的缩进了椅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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