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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月入怀(216)

作者: 水杉小兽 阅读记录

2.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老陈的路线和我的惊人重合,游览西藏后,出境到尼泊尔蓝毗尼,穿过印度、阿拉伯,从西北非卡萨布兰卡到西班牙,再走北极航线回程。

不过我的路线到了西班牙,就会到西非,一路过南非好望角,再走澳洲南部塔斯马尼亚岛、东部布里斯班,穿过东南亚回国。

我们聊得来,理所当然搭了伴。到达康定后去过塔公寺、居里寺,喇嘛在大雄宝殿诵经,绕寺一周的转经轮旁有老人前来右旋转动,清净恶业,积聚功德。

老陈告诉我,孽缘业障再深重也是过往,佛家人,执妄却想摆脱痛苦,才是最大的妄念。

我看着他,笑了,“这是佛教徒的通病,但是,你很不一样。”

“每个人都很特别,所以我也没什么特别的。”老陈从外衣口袋里摸出烟,放到嘴里,点上火,烟雾缭绕他的指尖。

“给我一支吧,”我说,“我没有试过。”

老陈有些惊讶,“想抽烟?”

“对,”我说,“想知道是什么味道。”

他吸了一口,靠近低头,唇齿间的味道倏然钻入我的感官。感受到在烈日炙烤下发烫的体温,我闭上眼,品味舌尖纠缠的苦涩的香,若即若离的令人迷醉。不远处高山上的经幡随风飘,山间的钟声钝重地传来。

老陈抬起头,站好垂眼凝视我。我睁开眼睛,“尝到了,还不错。”他清清浅浅地笑了一笑,不再看我。

“破了色戒,”我说,“就在佛祖眼皮子底下。”

他被这话逗笑,“没关系,我只是个不虔诚的朝圣者。”

我努力想一个好的说法为自己开脱,“刚刚我脑子里想的是上帝,他管不着。”

他说:“你戴着十字架,我第一次看见佛教徒这么做。”

我立即把脖子上的十字架项链取下来,放到他掌心里,“去到西方,上帝会代替佛祖保佑你。”

“我年少时对上帝撒过很多谎,他一定不会原谅,所以我长大后才皈依佛门,”他做出双手合十的模样,“你知道,佛祖宽恕众生。”

他这样说,勾起了我对他过往的好奇。不过我没有追问,华人相信缘分,我们的相遇会给我们大把时间,把长长的故事慢慢说清楚。

我跟老陈去了拉萨,墨脱,可可西里,格尔木……最绚丽不是风景,最迷幻是他的眼睛。

我想过,老陈如果真的皈依佛门,穿着红黄的福田和东嘎,披一件宽大的祖衣,长长的僧袍垂到脚,一声“阿弥陀佛”,把尘俗都推得远远的,我问过喇嘛好就会转身离去,然后用半生来思念他的眉目,漆黑不见底的眼睛。

3. 人生如蔷薇,弃世者鄙其刺,乐世者乐其芬。

出境到达尼泊尔蓝毗尼后,我们在这个佛教徒的圣地歇脚。这里的条件并不好,三楼的小旅店残破凋敝,我在深夜敲门去老陈的房间。他正在摆画架,我说:“画我吧。”

尼泊尔非常缺电,我们点燃五支蜡烛。在朦胧暧昧的光线里,我在他面前端端坐了三个小时。他画画,我就仔细打量他,低头时偶尔垂下来的发梢,修长的沾上颜料的手指,挺拔好看的鼻梁,已五颜六色的皱巴巴的白T恤,当然,还有他那如深潭一般静谧冷冽的眼睛。

画好后天已经蒙蒙亮,我没有迫不及待地去看他的画作,而是牵着他到外面,漫无目的地闲逛,在路边摊流连。

在这个妇女地位令人不敢恭维的国度,我大胆地拉着他,踮着脚凑到他耳边说:“我给你回礼。”左挑右挑,我拿起一件披肩,上面有巨大的大象图案,大象在尼泊尔的神圣感染了我,我买下这件披肩,走进正在看明信片的老陈,从背后披在他身上,咆哮的象群,十足的异域风情。

旅店终于开始供电,老陈把披肩搭在画架上挡住画像,问:“要闭眼睛吗?惊喜都是这样开始。”

我这下觉得等不及了,不顾他的浪漫,掀开披肩,就在看到画的那一刻笑了。他画了一只草原野豹,双眼发出闪耀的磷光,毛色鲜艳,唬人的黑斑一块一块,神情真的像是我。

他确实是个令人敬畏的艺术家。

“你是个近乎完美的猎手,但是,只能献给短途的爱情。”他说。

我笑,裹住宽大的披肩。老陈说得对,我不在乎他的过去是否落魄,他的未来是否迷茫,我只愿此刻拥有。

“等我们离开西班牙,我就停止爱你。”

“发誓?”

“发誓。”

“不要对上帝发誓。”他轻笑。

“我知道,”我也笑,“我对佛发誓。”

我们都知道,身为信佛的人,谁也不会在蓝毗尼说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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