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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天下之囚宫(出书版)(111)+番外

升平握紧战报紧紧闭上双眼,仿佛能冥想到李世民写此战报时紧抿双唇的模样,甚至能嗅闻到他身上的玄黑盔甲上还嘀嘀嗒嗒残留敌军血污的气息。

他刚刚取得胜利,仍不忘与她报份平安。所以,署名为世民两字,而非彰显帝王君威的虎符。他知道阅读战报的人是她,更知道她比任何人都要关切他的归期。

升平轻轻笑了,面容上带着些许羞涩绯红。不知他知晓自己将成为人父的消息时,会不会千里策马奔回见她?

也许不能。李世民常年南北征战,知何事才为重大当先,万不会因她一纸召唤便舍弃战局而归。正因知他心意,所以升平只得将喜悦埋藏心底,不去打扰他的扩展疆土。

他终有归来时,她再与他一同欢喜,也好。

升平拂袖将战报放回内侍鎏金托盘中笑意叮嘱:“进去吧,送给皇后娘娘。”

内侍领命,推开殿门直入跪倒,升平与同欢也随之闪身入内。今日的长孙氏想必也是彻夜未眠,她听闻殿门声响立即惊得站起身来,见到升平反而忽视了手中持有战报的内侍,勉强虚笑了一下:“元妃今日身体可好些了?”

“托皇后娘娘的关切,臣妾身体好些了。穆左判果然医术了得,一番诊断确认臣妾其实并无大碍。”升平坦然笑笑,又行至长榻前将昨日遗留的绣绷拾起,见上有有两针歪歪斜斜不似自己,脸上立即露出不悦,将绣绷递给同欢:“拆了那几针。”

长孙无垢死死盯着升平,似想要从她脸上查探出什么有关怀孕一事的蛛丝马迹,升平偏若无其事的笑着回视她:“是不是皇后娘娘日夜操劳疲惫,连皇上的战报也不想知道了?”

长孙无垢此时才恍然想起内侍手中的战报,连忙掩盖自己的失态,命内侍将战报送上,她展开战报:

朕已达渭水之滨,与东突厥王达成便桥之盟。东突厥王愿偕同子民臣归。

世民

长孙无垢面对李世民的辉煌战绩依旧无法绽放笑颜,她知,只需皇上归来,自己的皇后位必将拱手让与元妃。

这一切的结果早已注定,她根本无法改变。枉自拥有母仪天下的机会,也不过是给天下人徒增笑柄吧了。

罢罢罢,既然注定无力博得帝王欢心,何不竟个天下拥戴?

长孙无垢定下心思后,人也从容了一些,敛衣裙重新与升平开始审议朝事。

此次北疆大捷源于东突厥连年征战大唐,内耗过重,苛捐杂税使得突厥百姓人心散乱。又因内部纷争以至薛延陀回纥纷纷投靠大唐,李世民偕同几部大军,命李靖①策反薛延陀可汗夷男夹攻东突厥王颉利。

东图绝望颉利携败军退至二十里外阴山以待与大唐军队再战,李靖李绩两人擒拿颉利送往李世民所在大营,失去可汗的东突厥国亡。东突厥臣民悉数归降大唐。

终于可以缓口气的大唐边境百姓突见到帝王天子亲自临巡出征且取得大捷,无不欢腾振奋,纷纷献出自家最好食钱用以犒军。

李世民凭此一役冲洗去天下人对他利用残忍手段夺得帝位的非议,越来越多的百姓开始相信,天降大唐皇帝必然有德福耀万代苍生,所有阻挡他道路的那些牵绊不过是帝王夺取霸业所应有的考验,不足为惧。

又过了月余,南疆冻雨冰害已经解除,各郡县开始放粮搭建粥棚。升平遣魏征拟旨:凡分发灾民的米粥必须厚稠,粥不能立住筷箸者,所涉官员一律革职查办②,所惠灾民食暖胃腹无不歌颂大唐圣德天恩,为朝堂所坐后妃二人共同祈福祷恩。

黄河凌汛已至,大堤修缮并未按时竣工,终还是有部分灾民因为凌汛被迫流离失所,数百顷良田就此被淹。但因事先早做安顿,灾民无一人死于水祸,更无一人卖儿卖女来换取口粮。当地有顽童口唱民谣:黄河九曲弯,田米不复还,得以留性命,全赖君王善③。童谣传至京城,将皇上先前玄武门杀兄逼父的谣言覆掩得干干净净。

烽火战乱的新罗也派人送来捷报,因十万唐军火速赶至战场支援,高丽,百济两国国王粮草频急,军队又无唐军骁勇,实难再维持战局下去,最终只得与新罗王修好盟约。

三国同时向大唐俯首称臣,甘愿共济朝堂,并拟停战协定永不开战。高丽百济两国与新罗国同样送贡品入京求天朝庇佑,贡品名录上首列其先的便是三国共献各态容佳姿美的女子一十二人。

升平拿起贡品名录看了几眼,脸色已沉。抬首又望见拓拔丽容正站在长孙无垢身边婷婷研磨朱砂,她与长孙无垢两人亲昵友善。再瞥见两仪殿所伫立的宫人无一不赧色容美身姿轻盈。忽地心头一冷,将手中贡品名录放置案上。

这里终究是皇宫,杜绝不了天下女子艳羡的目光。今日只是新罗高丽百济的十二名异族女子,他日怎知不会是李世民身边的宫人随意承幸?

君王恩,君王心,免不了有一日会驰离早去,空留下独求情爱的她面对李世民左拥右抱,强装不在意。升平的嘴角虽然还噙着笑容,心却已经先苦了。

升平拿起绣绷拈起针线,才发现,如今这块绣品上只剩一双龙目尚未点睛。他的双眼,桀骜威严,他的双眼,夺魄摄心。纵然再不愿承认,她也确确实实发现,那双眼已入心头隐在心底。

她的偶一回眸,他的惊鸿一瞥,两人对视难以分开,从那刻已注定日后纠缠。

同欢为升平拈好金线,见她望着绣品出神笑着说:“可算是快绣好了。差不多又是三个月。”

升平按住小腹微笑:“但愿皇上归来在即,能看得到。”

同欢欢快的拊掌:“定是能的,只要是元妃娘娘亲手绣的,皇上一定喜欢。”

主仆两人对话一字不差正落在长孙无垢耳中,她努力的朝拓拔丽容笑笑:“丽容,如果你有空也多与元妃学学,考量一个女子的品性是否淡定从容终究还是以女红为主。”

拓拔丽容用力的点点头,迟疑的瞥了眼升平,低下头踌躇的挪脚步过去,深吸口气才满面堆笑恭维升平:“果然绣工精美,元妃娘娘真是手巧心善,奴婢需多加学习。”

“拓跋姑娘你说笑了,若论心善,你还是需与皇后娘娘学习,皇后娘娘才是真真正正的至善之人。”升平昂首,以淡淡言语支开拓拔丽容的刻意围绕。

拓跋丽容陷入左右为难境地,环顾两人面露难色,不知该如何是好。她小心翼翼的向长孙无垢走了几步,又犹疑的回过头看升平脸色。

长孙无垢对升平的称赞也是不动声色:“元妃总是这般爱开玩笑,丽容不必将此话当真。”

升平低头以黑曜丝线为龙眼定睛,长孙无垢则垂腕继续继续提笔批阅奏章,拓跋丽容犹疑的在两人中间伫足,双手反复绞弄丝帕咬住下唇。

大殿上三人各自独立,各怀心事,一时间又恢复先前的平静。

唯独在千里之外李世民铁蹄铮铮即将迎来最口凯旋,为自己万里江山谋个稳固的根基。

隆冬雪至,新年即将来临。每年此时此刻理应由皇帝携朝臣祭天祭地,为新的一年祭祀祈福,祈佑国富民安,风雨和顺。

新年祭祀的大典历来最为重要,为此祭祀所需的礼服,器皿,祭祀牲畜,祭文祷帘常需准备半年之久。今年大唐皇宫因少了帝王李世民的留守显得异常冷清,长孙无垢拟旨通达庙堂后宫今岁节俭渡春,减省些钱粮为北疆征战的儿郎准备冬衣药品及粮草送去。

贞观四年,除祟,由中宫皇后长孙无垢率领内宫宫人亲行辞岁祭祀。未免靡费,除内宫宫人宫眷外命妇无需入宫随侍。因这次筹备太过俭朴,祭祀典仪只用了不足半个时辰便潦草了事,宫人各自回宫守岁以待新春。

升平祭罢宗庙,在栖凤宫赐宴代王太傅魏征。

魏征接到懿旨后,更换一身新衣锦袍从容入内,宫禁夜深,为避嫌所虑,身后有一名妾室匆匆相随。

栖凤宫守岁之夜华灯长明,八宝琉璃彩灯以铜臂擎起,分列甬路两列,直通内殿。内殿尽头,除夕礼制器皿陈列案上,正中大殿升平在焚香与天地祈告。魏征见状停住匆匆脚步,那名妾室见魏征脚步停住也随之不语不动。

升平觉察身后有声响,不曾回头,淡淡吩咐道:“同欢,与魏公赐座,让侑儿过来与太傅见礼谢岁。”

同欢应了一声,取来长榻与魏公坐下,她迟疑的瞥了眼魏征身后的妾室,只见这个女子虽有些年纪,但容貌还算清秀,不知魏征何时讨得这样一名妾室,同欢心底不免有些失落,默默侍奉魏征饮茶完毕,同欢避开脸退至内殿请出代王杨侑。

今日也是紫冠玉带新岁朝服的杨侑与太傅魏征见礼,只是升平焚香的举动更能引他的注意,他给魏征施礼完毕后,又似模似样的也随升平朝上方祭祀礼器拜了又拜。

升平将手中福香列于香炉,在净手盆中浣洗一番,侑儿亦跟着将小手伸入水盆漂洗。

升平回身,笑着与魏征深深施礼。今日新年,她一身红锦绣瞿纹的薄纱内单,外罩云羽长裳,敝屣长裙掩住云状双履,中配绶带双佩,行动间裙裾隐藏暗色珠片,映衬鬓发上泣血彩凤,今日升平的妆扮华美异常,使得魏征近乎不看抬头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