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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姑苏,不做妾(3)

作者: 爱咬玫瑰 阅读记录

他朋友问,年年,你觉得我们这些人,哪个你最喜欢啊?

我抱着琵琶,看过去。

这四个人,都是青年茂盛的少爷公子,穿戴皆不差的,他们言笑晏晏,便是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可若问喜欢,我却都是不喜欢的。

那三个,我不认得,那一个,我认得,可他不记得我。

我说,我最喜欢我自己。

燕生像是意外:「为什么?」

我面对着他,有着我的勇气:「因为我活得艰难。」

「苦太多了,若不爱自己,活不下去。」

那一场儿在门外酒女的嫣然笑语声中结束。她们进屋子来,我抱着琵琶,走出去。

迈出门,我回头看他一眼。

他没有看我,但也没看那些酒女。

我知道,他是不同的人。

对我而言,不同,对来这琅坊的客人,也不是同路人。

那之后过了两三年,我都没再见到他。

不过我十八岁的时候琅坊出了一件大事。

姑苏大茶商陆家倒了。

倒得突然,说是陆家老爷子茶山上死了人,官家的来查,牵出了老爷子给沿路运茶官路上的人使了暮夜金,谋取私利。

这事情一出来,牵扯颇多,老爷子判了秋后问斩,太太殉情,鼎盛陆家,倒台了。

茶山全然充公,陆家私财更是一分不剩添了外债。

陆家二姑娘本来好好的一门亲事,也因这件事儿黄汤了。

这样大的变故,吓了我一跳。

当夜我偷偷出了坊,往那陆家去。

陆家的疮痍颇大,空荡荡连个仆人都不见了。

门没人守,我拥门进去,月明星稀,夜凉如水,大院儿安静得如无。我见到他身影瘦削地坐在院儿中,怀里抱着爹娘的牌位。

这偌大宅门,不复往日热闹,竟萧索到这般地步。

我走过去,静悄悄地,听见他说,只剩下这些了。

我问:「剩下什么了?」

他根本不知道我如何进来的,而他也全然忘记了我是谁。

可他没心情了解我,他说,只剩下我爹娘的牌位。

我怀里揣了个小盒子。

那是我刚才偷从坊里跑出来时拿的,是我这些年来收的客人银票。

我蹲下来,在他身旁,将手中盒子递给他,我说,人有志,便不怕从头来过。

他漠然,接过盒子,打开,见到银票又狠狠关上,丢给我,凶问:「你是谁?!」

我被那盒子砸了脑门儿,很疼。

我木木的,我是年年。

他完全没有印象:「年年是谁?」

我并不觉得耻辱:「是琅坊弹琵琶唱小曲儿的。」

他神情中有回想,似乎是对我有点点的印象,又可能是想起曾对我温柔笑过,于是他抱紧了怀中父母的牌位。

「走吧,我如今,没钱撒给你。」

我又将木盒子给他,我说:「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他看了我一眼,神情带着意外,像是很难想象我这样的琵琶女也能说出这些话。

我同他一样坐在地上,我说,你得振作啊,我支持你重新再来的!真的!

月光之下,他眼睛里闪过一丝光,转瞬即逝,我说:你一定要振作啊!燕生!继承上一辈人的财富是命,而自己创造属于自己的传奇,这是你与生俱来的可能性啊!

我们为什么不让梦想照进现实呢?!万一成功了呢?!

那夜,我将盒子硬生生塞进他怀里,跟他父母的牌位放在一起,随后一瘸一拐地跑了。

因为脚痛。

我觉得是我幼年时嫂子并没有给我把脚裹好,导致只要是阴天下雨,我的脚就痛得厉害,痛到我要去药铺开麻沸散喝。

春满姐姐给过我烟膏子,我瞧那玩意儿乌漆嘛黑又粘了吧唧的恶心就没用。

还有,我是中国人。

我不做大烟的奴隶。

后来我连麻沸散都不喝了,疼就忍着,因为我不想上瘾。

第三章

我看中的人果然没错。

这一位春风拂面,风度翩翩的少年郎君,用了两年扭转局面。

他家茶叶生意是死透透儿的了,可他眼光独到,开始做丝绸买卖。

再见到他时,他已然名扬姑苏,更上一层楼,甚至外地人一提到丝绸,都能讲到他。

这一年,二十四岁了,他。

这一年,我依旧在歌舞升平的琅坊弹琵琶,二十岁。

我知道他一定会来找我。

他果然来了,那天我弹的正好是《阮郎归》。

我坐在小楼回廊处,这儿偏僻,我听见身后有脚步声音,可不想回头,我只想弹琴。

他应是离我不远的,在轻笑:「你胆子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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