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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星光似往年(2012年新版)(12)

“姐姐,衣娃心性刚烈耿直,又对李将军没有好感,若勉强凑在一起,恐横生枝节,到时候若发生什么乱子,多有不妥,还望姐姐多劝劝皇上再行思虑。”

姐姐古怪地瞧了我一眼,不慌不忙地道:“耶律衣娃虽非皇家公主,但毕竟出身皇族,身份非同一般,皇上的意思是,到时候封她为公主赐嫁于李将军以修双方秦晋之好,也不算亏待了她。”

“其实,私下里喜欢李将军的人很多……”我试图再劝。

姐姐笑问:“这件事少有人知道,本宫问你,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是李将军亲口对我说的。”我据实以告。

姐姐闻言一笑,似心有了然,道:“他是想让你代衣娃出嫁吗?”

我何尝没想过他此举的意图,只是希望还有其他的解决方式,而不是非她即我,怎知又听姐姐道:“本宫听父亲说,你心系逊宁,逊宁也表态对你属意,妹妹,何不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幸福?”

姐姐的话让我隐约明白,这件事没有第三种选择,李继迁的意思很明显,非耶律衣娃便是我。我隐隐有种预感,他所做一切都是冲着我来的,为什么一定是我?

经过再三思虑,我决定见一见李继迁。

书信由下人送去,当即便有了回音,约在次日下午西城茶楼。

因与他见面我不想旁人知道,所以乌里珍也没有带在身边。

午后的光太过盛气凌人,散在窗棱上明亮得有些刺眼,我先他一步到了茶楼,因昨夜睡得不安稳,过了午后则更显疲态。正揉着额头便见他上了二楼,也只是一个人,身边那些如狼似虎的奴才一个都没带。

他很有心,昨日定了这个地方,把这里整个包了下来,除去了我来时的诸多顾虑。

我起身又要施礼,他笑着抬手制止:“印象中大辽女子并非这么多礼的。”

我笑道:“花儿十分敬仰李将军。”

他一挑眉,道:“先坐吧。”

他先落座,我正要坐下,便见茶楼小厮抬着各色茶点上了楼。

一共八样茶点,一一摆好后又换了新沏的热茶,小厮这才退下。

“这里的茶点尚算可口。”李继迁示意我尝尝。

我拿起一块芙蓉绿豆糕在他的注视下咬了一小口,尚未品出味道便道:“不错。”

他眼中有了笑意,道:“你似有话要急于对我说,在你说之前,我要先与你说几句话。”

“将军请说。”

“我可以不娶耶律衣娃。”

闻言,我没有一丝喜悦,只因他尚未出口的后半句定然是我不爱听的,果然随之听他继续说道:“原本娶谁对我来说都一样,只不过,若能娶到看着顺眼的,心里会更欢喜一些。”

原来我只不过是他看得顺眼可以更欢喜一些的,“既然如此,又何必多费心思?”

“问得好。”他笑道,“我李继迁平生最不喜欢的,就是有人抢我看中的东西。”

原来这才是重点。

“你与耶律斜轸没有婚约,你喜欢的是耶律休哥。”他平淡地说着很多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来之前的紧张在这一刻烟消云散,我浅笑言道:“将军是个爽快人,这点倒是花儿低估了将军,既然将军这么爽快,花儿也就直言以告了。”

“将军说的没错,我心慕耶律休哥,他与我自幼一起长大,情意深重,自非他人可比。耶律衣娃也与我自幼一起长大,我们情同姐妹无话不谈,如果今日因我之故害她远嫁他乡抑郁一生,我宁愿那个人是我。将军想必也料到了这个结果,所以才故意将耶律衣娃将要赐婚与你的消息告诉我,我身上既然有将军喜欢的东西,那么将军可否告知,你喜欢的究竟是什么?”

他只看着我笑,没有回答。

我问:“是这张脸吗?”

我抽下发上的玉钗当着他的面毫不留情地划破了自己的脸。血顺着面颊流下,我没有去擦,甚至没有去碰一下,只面无表情地凝视着他,道:“将军还喜欢我什么?我可以一一改过。”

第二十章

他眸中闪过惊涛骇浪,却在片刻后全部化作沉寂,他低声道:“我并非不解风情强人所难之人,你今日对朋友的义让我心生敬重,我答应你,不娶耶律衣娃。”

我目光微亮,便听他道:“下次千万别在我面前再为任何人牺牲自己,这样的你,反而会让我更加欣赏喜欢。”

在我的惊怔之下,他轻轻笑出声来,好似方才所言不过是一句戏言,自袖中拿出一块丝帕欲为我擦脸上的血迹,我却躲开,他并不在意,轻言道:“外表温婉柔弱实则性格坚韧,我果然没有看错,只可惜因庶出的身份学会了隐藏自己的真正情绪。女子珍惜自己的容貌如珍惜生命,你既如此我又何忍再逼迫于你,只可惜,你虽聪颖,但以你的性情,永远也难敌你姐姐。”

我目光一暗,他怎知,我心中最想超越的便是姐姐?

狼狈离去时,他依旧坐在那个位置潜心品茶,临下楼前我回头向他望去,便听他道:“我真的不好吗?”

我快步下了楼,冲出茶楼时,似仍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就在身后。

他是个君子,虽然我曾经以为他以耶律衣娃相逼实乃小人行径。但我今日突然明白,他是个坦荡的君子,只因,一个看中情义的人绝非小人。他大可对我所言所行不屑一顾,只需满足自己喜好,那样我便可以厌他憎他,可我没想到,他答应得那么干脆,而且说到做到。

李继迁此来辽国是向辽主表示愿意归附的心意,并取得辽国的支持。河西素来都为北宋重地,辽主为了削弱北宋在河西的控制权,授李继迁为定难军节度使、夏银绥宥静五州观察使、特进检校太师,都督夏州诸军事;并以其弟李继冲为副使。

三日后,李继迁离开了辽国,只带走了两名皇帝御赐的辽国美人。李继迁如此言而有信反倒让我另眼相看。

这件事,耶律衣娃由始至终都不知道。我脸受伤的消息辗转传到姐姐耳里,她将我叫进宫去,赐了宫中最好的药,看着我脸上的伤,不由得叹道:“本宫以为有个世上最聪明的妹妹,没想到竟是世上最傻的。”她仔细地瞧着我脸上的伤,怨道,“要是留了疤看谁还要你!”

我一本正经地感叹道:“宋人有句话说得好!”

“什么话?”

“傻人有傻福。”我摇头晃脑自鸣得意地说。

“嗤……”她敲了我脑壳一下,一如当年尚在闺阁之中,柔声低斥道,“就你乖觉。”

明日一早大哥萧目朗便要再次随军出征,临行前,照例全家人要为他入宗祠祭拜祈福,一祝大辽再打胜仗,二祝他身体安康早日凯旋。

一整套仪式弄完,大哥苦不堪言,累得像死狗一样回屋赖在床上不起来,晚上全家人聚在一起吃饭时,他睡过了头姗姗来迟。其实我知道他并不是怕累,而是嫌烦,他最不喜欢与长辈们一起吃饭,尤其临出征前,他每次都抱怨,几个长辈连番唠叨能让他的耳朵连响好几个晚上。

终于挨过了晚膳时间,原本父亲还会将大哥叫去交代些事,但今晚父亲刚巧被叫进了宫里,大哥乐得清闲,跑来找我喝酒。

待母亲安置了,我与大哥跑到府宅后山点了个篝火烤些吃食。正聊得欢畅,便见一人远远而来。

待看清是耶律斜轸,我难免奇怪:“他怎么来了?”

大哥道:“我叫他来的。”

“你叫他来做什么?”

“他说想单独见见你,别怪大哥,大哥也很为难,他毕竟是大哥的兄弟,既然开了口,大哥就得帮他,你们聊,大哥一会儿回来。”大哥说完便起身离去。

我知道避无可避,索性等耶律斜轸走近,有些不耐烦地说:“有什么事就直说。”

若是以往我这种口气定会将他惹怒,没想到今日他却一反常态,只是安静地坐了下来,盯着篝火半晌不发一语。

我们毕竟一起长大,他的心性我或多或少了解几分,便也没有说话,照例就着火烤着鸡翅,直到鸡翅烤好便递给了他,道:“吃吗?”

我们虽然相处不融洽却也无仇无怨,以前也时常聚在一起吃东西,只不过那个时候还有耶律休哥、耶律衣娃和大哥在,气氛不会这么古怪。

其实,他若不挑衅我,我通常也不会去招惹他,今日见他一反常态如此沉闷颇感疑惑,再加上明日他要西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与他为难。

他没有客气,伸手将烤好的鸡翅接过,在手中翻转,却没有吃。

我又串了一个鸡翅放在火上烤。

想到那日他说要娶我的话,有心想问,可话到嘴边又觉难以启齿,正有些别扭,便听他道:“脸上的伤好些了吗?”

他也知道我受伤了?我轻轻摸了摸涂了药的脸,道:“好些了。”

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他方才又说:“我这次出征凶险万分。”

我看向他,以为定有后话,没想到他却站起来走了,那个没吃的鸡翅还拿在手里,而后就这样不声不响地消失在了夜色中。

我忽然无心再理会什么鸡翅,只觉心中怒火中烧,他什么意思,大费周章地求了哥哥单独来见我,却只有半句话!还是那么让人放不下心的半句话。他出征凶险,岂不是说大哥此行也万分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