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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星光似往年(2012年新版)(18)

衣娃兴高采烈地听着说书人毫不吝啬地夸奖着耶律休哥,她的快乐也感染了我。还记得送他出征的那一日他说的话,而今一转眼已经过去了大半年。从韦室部族的臣服,到打败女真部落,这两场仗耶律休哥打得非常漂亮。

正如他走前所言,他用最快的速度结束了西北战事。他曾说一回来就会娶我……若是母亲还在,定会为我十分高兴。我想到此处,心情忽然十分低落。

待说书的退下,茶馆方才重新人声鼎沸,众人开始议论纷纷。

旁边一桌坐着两个女子,金钗布裙,想来也是哪家的小姐。

红衣女子正对着我们,长相娟秀可人,当下说道:“小姐,这耶律休哥出身皇族,不只骁勇,还足智多谋,倒是个英杰人物。只是我听公子说,耶律休哥和萧家的一位小姐过从甚密,极有可能缔成姻亲。”她们的讲话声虽然不大,我与衣娃却还是听得真切。衣娃向我眨了眨眼,示意她们口中的萧家小姐就是我。我莞尔一笑,不置可否。

红衣女子对面,背对着我们的女子言道:“萧氏这一代,除了当今皇后,就属庶女萧花儿最受萧丞相宠爱,与耶律休哥交好的想必就是这萧花儿了。”

我和衣娃互望一眼,很有默契地听了下去。

红衣丫鬟道:“我听公子说,这萧花儿是大辽有名的美人。不知美到何种程度,竟连我们公子也求不到呢。”

那女子轻轻一叹,又道:“自古红颜多薄命,越是生得富贵越是身不由己。帝王权臣之家的女子难得真爱,不过都是些任人摆布的棋子,是男人追求名利权势的牺牲品罢了。”女子言辞悲切,似乎有感而发。

红衣女子闻言劝道:“小姐,公子也是迫不得已,你莫要怪他。”

女子一笑道:“走吧,出来得久了,想必大哥也等得急了。”

她们丢了些铜钱,起身欲走。衣娃回头看去,我也十分好奇说话的女子是何人。待她转身后,我们终于看清了她的样貌。

我与衣娃均是一怔——这女子生得十分美貌,眉眼间更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清雅高贵。只是方才她们虽然说的是辽语,但听口音似乎不是京城人士,再看穿着打扮,似乎不是辽国人。

我心生奇怪,她会是谁呢?

回去的路上,衣娃也有此怀疑,只是我俩全无头绪。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已入了冬。

冬天不宜战事,各国都进入了休养生息的阶段。我知道耶律休哥快回来了,衣娃每天都在我耳边念叨着他的归期,殷切地期盼着他的归来。而我却有些莫名地惆怅起来,有时候会不由自主地想,大哥和耶律斜轸是不是也要回来了?我曾间接听说他们驻兵西南,也不知大哥的身体有没有完全养好。

这日抄完佛经,我来到佛寺后院,看着满地落叶,平静的心莫名地又起了几分惆怅。

忽听一人在身后道:“大半年没见,你清瘦了许多。”

我回头望去,竟意外地看到了李继迁。

上次他没有为难我和衣娃,我犹自心存感激。此番再见,立时想到为上次那事道谢,便向他恭谦地施了一礼,道:“没想到能在此得见李将军,上次李将军走得匆忙,花儿还未来得及向李将军言谢。”

李继迁故意问道:“谢我什么?”

“谢李将军深明大义,不与我等小女子斤斤计较。”我眨了眨眼,道。

李继迁笑了起来,笑过之后,方叹道:“你谢得太早了些,这次我真的是来求亲的。”

我尚未来得及接话,便听他又道:“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想必你觉得只要不是你和衣娃便好。”

我沉默不语,他又道:“人都是自私的,你有你的自私,我也有我的。”

“那只好互相体谅。”我道。

“看来这大半年你经历了许多,学会了隐藏锋芒。”他道。

我笑了,“人都会长大。”

“你这半年的经历我倒也略有所闻,如今辽国上下都把你当巾帼英雄。若得不到你首肯,我即便强求,也求不得了。”他云淡风轻地说出了让我心生不好预感的话。

难道他还没有对我死心?

“我方才也说了,是人都有私心,我自然也有我的。”他笑着重复了我方才的话,“我们只好互相体谅。”

我觉得他话中有话。

他幽幽地看了我一会儿,再未说什么,转身离去。

我深感不安,总觉得他突然来找我是想透露什么信息。我匆忙进宫问过姐姐,方才得知如今李继迁的势力如日中天,辽国为了与他交好,皇上已拟旨欲封其为西夏王,并给他赐婚。

确如他所言,他此次前来辽国的目的之一是与辽国缔结姻亲。而皇上认为耶律衣娃是当下最好的人选,皇上今日就会派人去北院大王府中颁布旨意,此事已无转圜余地。姐姐虽没有明言,言下之意却是让我别再逞强蹚这趟浑水。

我懂姐姐的意思,更明白李继迁为什么特意来告诉我这件事,他正是想我去蹚这趟浑水,而我的确无法置身事外。

在宫门口追上了去北院大王府宣旨的公公,我骗了宣旨公公说皇后有事正在找他。

我出来时,姐姐已去了皇上那里,宣旨公公等不到姐姐,必会在姐姐宫里多停留些时间。我则趁此机会跑去北院大王府去找衣娃,没想到刚巧看到衣娃在收拾行李。

我这才知道衣娃昨日便已暗中得知了赐婚的事。她一整晚没睡,最终下定决心,打算去边境寻我大哥。

见衣娃心意已决,我没有多做阻拦。只是路途艰险,我还是有些担心她的安危,便问她:“你为何不去找你大哥耶律休哥?”

衣娃说:“与其让我哥哥为难,还不如去找你大哥将生米煮成熟饭,就再没人能逼我嫁给李继迁。”

我以前没看出来衣娃对大哥也有心,而今听到她这句话,我为大哥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而开心不已。我高兴地帮她一起收拾好东西,偷偷将她送出城去。

临行前,她拉着我的手支支吾吾地问:“你大哥……”见她欲言又止扭扭捏捏,我有心想问她要说什么,却还是忍了下来等她自己开口。

她犹豫了半天,终于半咬着下唇问出了口,“你大哥……他喜不喜欢我?”

这个所有人都知道的答案,衣娃竟然不知道?!

吃惊之余,我才明白果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大哥虽然对衣娃百依百顺,却木讷得从来没有将自己的心思坦白说明,以至于一个患得患失,一个还以为自己一直是单相思。不知该说衣娃隐藏得太好,还是该叹她不会表达。这样一双小儿女,明明心系对方,却还在一直疑惑着对方喜不喜欢自己。可我听到衣娃这句话后,仍然忍不住欢喜地抱住了她,在她耳边轻声说:“我大哥喜欢你好多年了,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单相思,为此总一个人喝闷酒。”

衣娃咯咯地笑了起来,我也笑。

她翻身上马,向我挥手道别。

第二十四章

一直看着她与数名侍卫乔装打扮,一路策马疾驰出了城,直到看不见了,我才折返回家。心想闯下这么大的祸,有的苦吃了,虽明知会吃些苦头,却因为衣娃临行前的那句话觉得分外开心。

回到家中第一件事就是修书一封给大哥,让他照顾好衣娃,不能辜负了衣娃的一片真心。

衣娃的逃婚让其族兄蒙受了不白之冤,被皇帝连夜叫进宫去一顿训斥,罚没了一年的奉银。我也没能幸免。

第二天,在我垂头丧气地在姐姐屋外罚站了半日后,姐姐方才将我叫进屋去。

训斥了我好一会儿,姐姐方才叹着气说:“没想到衣娃竟有这般胆量,本宫倒有几分欣赏她。”见我点头如捣蒜,姐姐恨铁不成钢地道,“你也不想想,抗旨不尊是何等大罪,若要牵连可是满门抄斩,要不是本宫拦着,皇上早已下旨将大哥绑回来严惩了!”

我舔着脸笑道:“旨意不是还没宣呢吗?再说了,我有个天底下最好的姐姐,怎么会让大哥、小妹、还有未来嫂嫂吃苦呢。”萧家人一向护短,衣娃此去又是去投奔大哥,极可能成为我们未来的嫂嫂,也是我们萧家人,姐姐自然会极力相护,如今皇上多病又十分信任姐姐,凡事都与姐姐商议,此事必定是有惊无险,这一点我在衣娃离京时便已想得透彻,所以才有恃无恐地送走了衣娃。再加上没人去追衣娃回来,我便知道,这事多半已被姐姐暗中压下。

“你这妮子,怕是父亲在家娇宠惯了,越大越不懂事!”额头又被姐姐狠戳了一下。

我捂着额头咯咯憨笑,姐姐白了我一眼,拿我无法,只得放了回去。

回家自然免不了被父亲叫去训诫,我没有任何怨言甘之如饴地一一领受,父亲见我如此听话,训到最后竟摇头说道:“饿了吧?”

我原以为父亲这关最不好过,没想到这么轻松便过了,自母亲去世,父亲很少见我,忽听他关心我,心下微微动容,轻轻点了点头。

父亲指着桌上的食盒道:“这是皇后命人送来的,趁热吃吧。”

父亲离去后,我打开食盒,只见食盒中放着刚出炉的糕点,都是我平日里爱吃的。自母亲去世后,我一直觉得自己很孤单,可此时此刻,我忽然发现,我还有父亲,还有姐姐,还有大哥,还有衣娃,还有耶律休哥,还有……耶律斜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