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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星光似往年(2012年新版)(19)

甜美的糕点不知不觉哽在了喉中,我一边笑着吞下,一边泪结于盈。

我知道这事便这么过了。

皇上小惩大诫的原因自不全因为姐姐,还有这两天便会入京的耶律休哥。

如今耶律休哥战功显赫,不只在军中威望极高,民间亦多有百姓称颂拥护。若是严惩其妹必会牵连于他,他刚打了胜仗回来,受军民爱戴,若入京便受责难,不只会让众将不服,也会伤了百姓的心。

幸好当日旨意并未宣读,衣娃也不算违抗圣旨,事情秘而不宣影响并不严重。

这几日朝廷极力安抚李继迁,各种金银珠宝连番赏赐,再加上知道□的李继迁无心追究,此事便这么不了了之了。

两日后,耶律休哥率军回京。

如今他战功赫赫,已是我大辽百姓心目中一等一的英雄。百姓风闻他今日入京,一大早便有人侯在街道两旁,只为一睹他的风采。

接近正午时,耶律休哥方才率众将入城。一行人身披盔甲,整齐有序浩浩荡荡地穿过京城主街。入城的将士们士气高昂,夹道欢迎的百姓十分热情,更有少女丢花以示爱慕之意。

我躲在二楼茶馆和乌里珍一起瞧着大军入城的威武和壮观。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正是此次中军主帅耶律休哥,只见他一身亮银盔甲,骑在马上英气威武,所经之处,人们此起彼伏地高喊着:“北院大王,北院大王!”

两旁有向他丢鲜花的,丢手帕的,丢首饰的,甚至连金步摇都有往他身上丢的,待看清那是女子头上插戴的金步摇我眼角微微抽搐,乌里珍更是吓得捂住了眼睛,“呀——”了一声说:“北院大王会不会被金步摇戳到啊?”我一时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比邻的女子偏头瞧了我一眼,察觉到她审视的目光,我回望过去,这才发现站在我身边的女子竟是前几日茶馆遇到的外族女子。

这时只听女子身边的红衣丫鬟颇为兴奋地指着耶律休哥说:“小姐,原来他就是耶律休哥,我早先还以为他长得一定很凶,没想到长得,长得……”丫鬟似乎一时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耶律休哥,想了半天方才说道,“长得真好看。”

那小姐没有在意丫鬟说什么,只是微笑着朝我点了点头,我亦回了一笑。

这时便听乌里珍接话道:“那当然了,北院大王是我们大辽百姓心目中的英雄,不只长相出众,能文能武,还十分擅长丹青,为我们家小姐……”

“我们该走了。”我打断了乌里珍的话,乌里珍也自觉失言,立刻跟在我身后下了楼去。

耶律休哥入京后即刻去面圣,自没机会与我相见。

直到晚上,宫里为众将士举行庆功宴,我才与他有了见面的机会。

原本这种场合轮不到我和青儿出席,没想到我们被叫了去。青儿得到消息李继迁来了上京,兴奋得打扮了几个时辰。

在阿月的唠叨下,与乌里珍一起也为我装扮了一番,自然是为了我去见耶律休哥。

此时,我已近十七岁了,看着镜中身姿绰约的身影,也不仅有些恍惚。出门时,阿月为我披上了白色狐裘,衬着鬓边粉色珠饰,惹来乌里珍不由自主地一声轻赞:“小姐真是美。”

阿月笑道:“那是自然,我家小姐可是大辽数一数二的美人呢。”

“莫乱说。”我道。

“奴婢可没乱说,放眼整个上京,论容貌、论才学有哪家小姐比得过咱们小姐。”阿月坚持己论,乌里珍更是连声附和,我自知她们怜爱我,在她们眼中我自然什么都是最好的。世间美貌女子甚多,也不过是各有千秋,我摇头一笑,不与她们争辩,上了车去。

照例与青儿同车来到宫中。青儿为了李继迁着实精心打扮了一番,上车后还在反复问身边丫鬟她的妆容如何,我见她如此紧张,不由得想到姐姐明知青儿心意却不将她许给李继迁的缘故。

辽国需要的是一个能迷住李继迁,并在大是大非面前忠于辽国的女子,不是一个被李继迁所迷,极有可能失去自我的人,所以皇上首选了我,只是不幸被耶律休哥和耶律斜轸一来一往搅了局,后来又看中了不迷恋李继迁出身好又聪慧果敢的耶律衣娃,可惜衣娃也忤逆了皇上。而今再选佳人,却成了一个难题。听姐姐说,如今的李继迁势力不容小觑,已然今非昔比,赐婚一事须比从前还要慎重,皇上为此顾虑重重,姐姐近来也在为此事烦恼。

一路无话,当我与青儿来到大殿后堂待膳时,忽然想起上次参加晚宴时被耶律斜轸当众说丑,当时还十分讨厌他,现在想起来却只想莞尔一笑。

下意识逡巡了一番,大部分应邀参加晚宴的人都已来了,又是“百花争艳”的情景,如此煞费苦心,只不过是为了拉拢李继迁。

宴席还没有开始,大家暂且在此等候。

红色宫灯映衬着几个年轻少女的芙蓉面,她们时而低语时而微笑,个个美丽动人。也不知怎么,一想到李继迁,就想到了备选侍妾。看向身边青儿,青儿从离家坐上车就开始紧张,此刻更是绞着手帕心绪不宁。

前几天,青儿不知从哪里得知我助衣娃逃婚的事,主动去求姐姐愿代替衣娃嫁给李继迁。姐姐没有拒绝她也没有应允,只私底下对我说,父亲属意青儿,但她觉得青儿不合适。姐姐作为大辽皇后,思虑自与父亲不同,她说的不合适是指青儿无法完成大辽与党项和亲的真正使命。

据我所知,青儿与李继迁不过只有一面之缘,二人甚至从未说过话,她却已对李继迁魂牵梦萦到不思茶饭的地步,这样不顾一切莫名其妙地喜欢上一个完全不了解的男子,我有些不能理解。可眼下见她如此,想到她终究不会如意,又有些心生不忍,轻轻拍了拍她扭着手帕的手,她似惊了一下,微微向后收了手,抬眸看向我时眼中有着惊疑。我们一向疏离,她这样怀疑的目光也实属平常,不过,仍令我略觉尴尬。

幸好这时礼官走了进来,原以为是叫大家入席,没想到礼官径直走到我面前,细声细气地道:“姑娘,皇后娘娘有命,请您随下官暂且移步东阁。”

我点了点头,道:“烦请公公带路。”

礼官领着我去了东阁,未经通传,礼官自行撩起了门帘,回头对我笑道:“姑娘请。”

我看了礼官一眼,礼官低下了头去,不敢与我直视,我便知道,此刻在屋中等着我的人必不是姐姐。想来礼官也不敢乱传姐姐懿旨,此事必是经过姐姐授意的。

带着疑惑,我提步入内,便见屋中立着一人,果然不是姐姐,而是李继迁。

闻声,他转过身来,似乎并不奇怪会看到我,当下笑道:“倒是巧了,我躲到这里清闲一会儿也能遇到你。”

我亦笑道:“总是让李将军见到我,大概李将军都嫌烦了吧。”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又怎会嫌烦。”

“门外美人如云,将军一会儿见到可莫要害了百般相思。”我笑道。

“越王楼下春事繁,有美一人心独丹。”他笑言:“美人一个足矣。”

“我相信,必会有那样一个美人,无绣段兮为君欢。”

“天崖知已本难逢,奈何吾有意,君无情。”他似叹非叹,嘴角明明噙着笑意,眼中却有一丝苦涩,我虽知他曾对我属意,但从不觉得他非我不可,而今还是第一次听他如此大胆坦言对我的心思,岂料,忽听他又道,“我已决定,不与辽联姻。”

我惊怔,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与李继迁结盟牵制宋国是战略大局势在必行。若李继迁为了我放弃与辽联姻,我虽觉不太可能,却深知其中利害关系,若他执意如此,辽与李继迁为首的党项一族关系将变得极为微妙。难怪姐姐会安排我在宫里私下见李继迁。

细想,李继迁来辽提出结亲一事前后两次波折不断,表面上看似都是我坏了他的婚事,但哪一次不是他有意通知我的?这一点姐姐不可能不清楚。

而今皇上身体欠佳,时常缠绵病榻,国事大都半数交予姐姐,但姐姐心中一直颇有隐忧,姐姐对我这般好,一来是因我们自幼亲近,二来何尝不是因为我将嫁给手握重兵的权臣耶律休哥。

忽然想到昨日里见姐姐,她突然感叹为何没有两个我这样的妹妹,如今方才明白,一个嫁给辽国权臣可巩固她的地位,一个可派去党项通婚为辽国社稷安稳出力牵制各方势力,岂不两全其美?

而今,见李继迁对我纠缠不休势在必得的态度,一方面心有怀疑,一方面又不知该如何应对。若这对姐姐是个难题,对我何尝不是?十七年中,我或许活得自私,可在大是大非面前,我亦轻易不敢做出自私的决断,如今这局面对我来说也是两难。可转念又想,李继迁这样一个胸怀大志深谋远虑的人,怎会做出为美人弃江山的愚事?可既然我出现这里,他又明明白白将此话说出口,那就说明,这事不是假的。如此竟然也会想,若是自己能一分为二就好了,一为大辽尽忠,二为自己而活。

他笑道:“听说你极擅琴,一会儿宴席上,可否为我弹奏一曲?”

我微感疑惑,一时不明他为何突然想听我弹琴,不想在这样敏感的时候再拂了他的意,便问道:“将军想听什么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