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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星光似往年(2012年新版)(34)

据我所知,宋国自宋太祖赵匡义建国以来,鉴于五代战乱,统治上重文轻武,军事上内重外轻。其弟赵光义亦沿袭此法,相继通过一系列手段将过去的“地方之王”节度使的权力逐渐化为乌有,再将禁军里有威望的大将派到地方当节度使,将地方精锐收归中央,建立起一支强大精锐的禁军,直接由皇帝统辖。地方只有老弱残兵供官府差使,称为厢军。这么一来,节度使成了空壳子,厢军都是老弱病残,地方上闹不起来了也就少了祸乱的可能。而统一起来的禁军则归皇帝统辖,轮流驻防京师,将领也时常轮换。宋国为免兵乱,以此大力削减主将兵权,此举有利也有弊。

中央集权下的宋国,在面对突发战争时,统兵武将经常不在现场,他们更多的是官衔在外,人却在京城享福,关键时刻一道军令自上而下,一层一层发下来,或延误战机或不切实际,即便人数再多,兵力再强,也难以取胜,这点我曾听耶律斜轸提及一二。

而今听他们谈论,此番宋国皇帝有意御驾亲征,百官必随行,如果是这样的话,此番宋国可谓举全国兵力与辽一战,辽国将面临这么多年来,与宋国最大的一次冲突。想到驻守在宋辽边境的大哥和耶律斜轸,又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心中酸楚,怎一个造化弄人。

席间,枢密使曹彬便是宋国掌管兵权之人,他虽一力主战,可若按照宋国一向的轮将制度,他迟早也会被宋国皇帝罢免官职予以闲职。

古来得权得势者有哪一个愿意放权,曹氏父子与在场众武将、大人这么亲近公子这个燕王,想必也是有些私心的。而公子对此事这么上心,可见这件事对他必有大大的好处。

酒到酣处,众人渐渐抛弃了国事,开始风花雪月。

枢密使家的舞姬几曲舞罢,曹启起身亲舞一套新近自创的剑法,一来,为贺其父寿辰,二来,以助众人酒兴,这三来,他虽未说,大家却都知道,他想在众人面前展露一下自己的武艺。众人岂会博了他的面子,自然纷纷摆出翘首以盼的姿态。

曹启持剑先来到公子面前,求得絮儿为他抚琴一曲,他则舞剑相陪。

一套剑法舞下来,当真酣畅淋漓,再配以絮儿金戈铁马的琴曲,不只相得益彰,更让酒宴的气氛达到了顶点。

众人大声叫好,待曹启收剑向絮儿施礼答谢时,便听一人问道:“日新,今日为何不带雪儿同来?曹兄剑舞阳刚,雪儿足舞柔美,看过刚再品柔,岂不妙哉啊!”说此话者正是当初被我所伤的那个驸马爷。那日他酒醉,没能看清我的容貌,再加上我今日带了面纱,他自没有将我认出。

公子尚未回答,一人戏谑地接口道:“因为他今日带了另一个美人来啊。”此人名叫魏续,是何身份我尚不清楚,但以座次来看,官阶不算高,席间瞄我的次数却不少。魏续此言一出,立刻将众人的目光都转嫁到了我的身上。

“瞧这位姑娘的身段,想必舞起来也不会比雪儿差。”都虞侯崔翰醉眼迷蒙地笑看着我,眼中闪烁着令我心起厌恶的□。闻言,我心起不好的预感,我从来不会跳什么舞,更别提宋人偏爱以身段柔美为主的舞蹈,我更加不会。

驸马爷道:“日新就喜欢把最好的留着自己用,偏私的很呢。”公子名德昭,字日新,驸马爷唤公子为日新,说明与公子关系匪浅。

曹启闻言接口:“驸马爷说得是,燕王私藏美人无数,据闻各个才艺双绝,无一不是绝代佳人。以往只见他带着雪儿、絮儿出来,今儿还是头一次看他带了个从没见过的生面孔。”

公子闻言笑道:“让你们笑话了,今日带出来这个,什么都不会。”随即转头对我道,“不过既然诸位大人想看,席下高兴,你不如就胡乱舞上一舞,也算你囫囵过关罢了。”言罢,见我不动,大抵心知我真的不会跳什么舞,竟笑得越发兴味盎然起来,轻声温言道了句,“可别丢了我的脸啊。”话音虽轻虽柔,甚至还带了些许宠溺,可眼神却是不容拒绝,我知道此番想躲也躲不过去了。

心念电转间,有了决断,我随即施礼道:“是。”

第三十四章

我走到中央,对曹启道:“可否借大人的剑一用?”

曹启为人爽烈,没有过多犹豫,很大方地将剑递出,我走过去双手接过,道:“谢大人。”

未料曹启脸竟然微微一红,柔声道:“剑有些重,小心拿了,莫伤着。”

“是。”我道。

“曹大人真是怜香惜玉啊。”都虞侯崔翰笑道。

曹启脸上越发有了赧色。

取了剑,我回到宴席中央空地,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下,柔声道:“曹大人方才所舞剑法着实精妙,奴家看后,心生敬仰之情,奈何奴家不懂剑法更不擅舞剑,无法识得大人剑法精妙,但不怕诸位大人笑话,奴家真的不会跳舞,公子又不许奴家不跳,又不许奴家出丑,奴家无法,只好急中生智想来个邯郸学步,一来,想以女子舞剑之柔美配大人阳刚之剑气,二来若诸位大人嫌奴家跳得不好,那便连曹大人也嫌弃了进去,奴家的小心思,还请诸位大人莫要耻笑,曹大人更要多多包涵才是。”

“日新,你听听,这都是你的错,害得她不得不出来为我们跳舞助兴。”驸马爷出言揶揄。

众人大笑。

今日寿星曹彬曹大人也笑道:“这丫头伶牙俐齿,舞还没跳,免死金牌却先讨了一大堆了。”

公子也笑,轻叱道:“快跳吧,就你话多。”

我施礼道:“那奴家就献丑了。”

三十六招剑法,我一招一式地舞了出来,与曹启的干净利落不同,我无法做到他的快和流畅,但我可以一招一式,用我自己的方式精准地展现出来,抬手的高度,刺出的快慢,姿态的准确度,几乎与他方才所舞剑法一般无二,即便不快,却因太过准确和相似而显得更加惊人。

武与舞本就想通相连,只是表现的方式各异。

他的阳刚,我的柔美,他的流畅,我的缠绵,最惊人的是,他的剑法乃自己新创,又只舞了一遍,在场武将一时都没人能记全,而我只看了一遍,便已能将他的三十六招剑法,无一错漏地展现出来。

这般惊人的剑舞,已让曹启动容万分,待我舞到最后一招,他已失态地站起身来,道:“你怎么全都记住了!”他这样的话这样的神情,立刻让一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人也瞬间明白过来其中精奥,也让在场一些有心人心起惊骇,其中一人便是公子。

我早已心知肚明,以公子的性情城府,我这么做,极有可能让他心生芥蒂,毕竟,公子喜欢他身边的人和事都尽在掌握。而我显然成了一个例外,他未必会喜欢。

事后,他虽只与我戏言了一句:“你连我也戏弄了。”可我知道,这并非一句简单的笑责之语。

只是我更清楚明白一件事,雪儿有一句话说得对,我不过是他养的一个奴才,他即便对我有所不同,也仅仅是不同罢了。与他相伴多年的絮儿、雪儿在关键时刻也必须为他付出更多,我即便有所不同,那也是衡量的筹码还不够重。有朝一日,若有需要,我一样可以被他舍弃。

就某些方面而言,他很像为了国家舍弃我的耶律休哥,而公子心中承载着比耶律休哥还要沉重的东西,他的目标几乎不可能完成,他在倾其所有赌一样东西,那便是这宋国的江山。

对于这样的男人,若一心依附,无异于与虎谋皮,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加重自己的筹码,让他觉得留着我有价值,至少不会轻易放弃或使出我个筹码。所以我必须铤而走险,得到他更多的关注和庇护。

也只有这样,我才会知道他更多的秘密,同时认识更多人,接触更广的人脉,从而寻得机会——回家。

宴席散罢,临上车前,驸马爷和曹启相携而来,言语间有意想看我的容貌,却被公子阻止,从那一刻开始起,我便知道,我赌对了。

那晚离席回到风月楼,他照例来到我屋中,服侍他脱去外衫时,他道:“面纱为何还带着?”

我道:“先服侍了公子歇息,再卸妆不迟。”

“哦?你还化了妆?”

我眨了眨眼,笑道:“怕挡不住一些登徒浪子,所以事先妆点了一下。”

“那更要摘下与我瞧瞧了。”他笑道。

他最擅长与女子烛光月影下风花雪月,当下抬手欲摘下我面纱。我避开道:“莫要吓到了公子。”

“怎么?莫非这妆容也另有玄机?”

我点点头,摘下了面纱。他看后果然一怔,继而扶额失笑。

烛光下,他一边看我卸妆,一边幽幽道:“当日买下你,我便知你不同旁人。古人七步作诗,你可一曲成词,才思如此敏捷者并不多见。今日,你更是让我另眼相看,你以剑法为变通,朝夕间武成舞,不只令人耳目一新,亦刚柔并济,可见你机智聪慧。三十六招剑法,习武之人也未能观之一遍便能熟记,你却可以一招不差地舞出来,可见你记忆非凡,已非常人所及。轻纱下的丑容,说明在你赴宴之前,思及容貌可能为你带来烦忧,便早已思虑好了进退之策,可见你思维之缜密。整个宴席,你处变不惊,应对从容,更知进退,紫悠,你究竟还有多少面可以让我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