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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图(121)

武成侯明白过来,老马失蹄,已然着了道。

皇帝小儿一向诡计多端,虚虚实实难以揣测,奉先殿前故布疑阵,骗自己率主力兵马前来扑空,诚王那里孤军入宫,必然有险。武成侯高进到底是久经变乱的老辣人物,应对机变,一面下令将奉先殿前的御前护卫缴械,一面掉转马头,下令全部兵马撤回宫城驰援。

正当武成侯一马当先而出,前哨飞马来报——玄武卫、虎贲卫、执明卫等京畿各卫已将宫城与奉先殿之间通路截断;宸卫大将军姚湛之率领禁军已从南门而入,正向奉先殿而来,从南面合围我军!

武成侯霍然明白,从一开始就步步落入了皇帝的设计之中。

原以为奉先殿前将有一场恶战,主力兵力都来这一头扑了空,回援之路又被隔断,宫中诚王已成进退无路的孤军。姚湛之有备而来,兵马人数尚不得知,如此敌暗我明,硬拼并无胜算。

先机已失,眼下步步为人所制,武成侯气得脸色青紫,在马背上被寒风一呛,竟猛烈咳嗽起来,到底年岁不饶人。

追随武成侯起兵的将领,都是在军中资历深厚,却不受新君重用,更受姚湛之打压多年,郁郁怀恨之辈,原指望追随武成侯拼了这一遭,却不想走到这一步。眼看着马背上咳嗽连连的老主帅一副风烛残年的老态,众将一时心如死灰。

眼下只有两条路,或是退入宫城,与诚王并肩死战到底;或是趁东门未失,还能独自全身而退。功名权势已尽,惜命为上,一员大将横下心来,策马趋前,向武成侯进言,“侯爷,宫中已鸣钟传讯,飞马驰报,南北大营在内的外军守将,一旦接到勤王号令,咱们即使退出京城也无处可去。北辕大营多有侯爷的旧部,若侯爷率先赶到北辕大营,就说京中诚王谋逆,侯爷愿领军勤王,一旦将兵马掌控在手,咱们还有反搏之机……今日引兵入宫的是诚王,是诚王一人忤天下之大逆,与侯爷并无干系。”

第二十七章 下

喊杀声、金戈声、马蹄声……吞没了宫阙上空盘旋呼啸的风声。

皇帝离宫,御前精锐禁卫尽数护驾前往奉先殿,留下守卫宫城的禁军毫无防备,面对诚王的突然发难,仓促抵御不及。群臣都被刀兵挟持,无人指挥调遣。担负护卫京畿重任的宸卫大将军姚湛之,竟没有出现,待群臣惊觉这一点,无不绝望惶恐的想到,大事不好,姚湛之定是跟随诚王反了,他若反了,十万禁军逼宫,皇上危矣。

宫门失陷于顷刻,诚王的兵马长驱直入宫城。

阖宫前后九宫三十六殿,太极殿为首的前十二殿是举行朝会与典礼的所在,旋即失陷,落入叛军之手。禁卫狼狈败退,叛军如潮涌入,突破了其后崇德宫集贤殿等四处的守卫,皇帝与朝臣议事的御书房重地也失陷。

整座宫城一寸寸落入手中,诚王已知胜券在握。

这座巍峨宫殿,是他一生中最熟悉的地方,从幼年到少年皆生长于此。

闭上眼睛也能记得每一条宫道的去向,甚至记得正殿前的白玉殿阶有多少级,哪怕被逐流放,离开宫城多年,也从未忘记。今日终于威风凛凛,率铁骑雄兵而来,踏过昔日俯首而过的宫门。

宫道无尽,宫墙无际,琉璃霜瓦一层层铺到了天际,龙凤飞檐隔断了云霭,极目望去整座宫城旷远如达天涯。白玉阶直上九天,高凌云霄的金殿之上,再无人与他相争。诚王立在御阶之上,负手笑看着往日趋炎附势、趾高气扬的文武大臣们,被刀剑出鞘的士兵押着,惶惶然如丧家之犬,被驱策到太极殿前。

刀兵寒光夺去了丧仪的肃穆,太皇太后梓宫在前,原本应当人人哀恸哭临,阖宫鸣钟举哀,此时此刻群臣脸上却没有悲戚,只有被胁迫的屈辱愤怒与恐惧。

凡是抗拒不从者,皆与于从玑等人一起被绑缚到殿前,剥去了官袍朝靴,赤足赤膊立在寒天冻地之中,受鞭挞之辱,直至受不住跪下,方得饶恕。

第一个受鞭挞的是于从玑。

毒蛇般的长鞭在他清瘦脊梁烙下纵横血痕,而他身躯笔挺,昂首不发一声。

向来众臣眼中的于从玑,是一个沉静跟随在于廷甫身后的青年,虽有才俊,却无非凡之处,宰相门廷的光芒太过强盛,遮盖了他。此刻众目睽睽之下,他身受鞭挞,脸上却未流露一分恐惧痛楚之色。素日里从容行走朝堂之上的年轻御史令,金尊玉贵的宰相之子,袒背赤膊在寒风中,身上渐渐皮开肉绽,血滴飞溅,仍挺立如翠柏,不减傲色。

诚王冷冷看着受刑的于从玑,鞭挞已过二十,他仍不下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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