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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图(81)

侍立在侧的单融听见了一种短促的搏动,在胸膛下回响,是他的心在急跳。

到这一刻,他才猛然嗅出,来自昭阳宫的杀机,剑指何方。

盛行于北齐朝野的萨满巫事,因先皇时祸乱后宫的一场咒厌之争,成了宫中的禁忌。然而萨满教是北齐自先祖时就传下的,从民间到宫廷信众甚广,诸多贵胄女眷都笃信其道。先皇深知动摇不易,只禁了宫中的萨满法事。

大皇子的生母,罪妃骆氏在世时,也笃信神巫之事,常向萨满法师占卜求问。

大皇子年幼时,常夜梦惊哭,骆妃便请法师到王府祈福驱秽。骆妃死后,留在晋王府的大皇子时常惊悸狂躁,太医说是心病,只能徐徐调理。皇上无可奈何之际,乳母申氏奏请,召萨满法师来为大皇子镇魂压惊。忧心大皇子心病难愈,无计可施之下,皇上破例允了。经法师调伏,大皇子果有好转。尔后大皇子入宫,法师也曾被宣召过几次,渐渐皇上警觉大皇子对法师依赖日深,遂将此事禁绝了。

萨满之术,仍在帝京权贵中盛行不衰。

被逐出宫的萨满法师,仍炙手可热的出入权贵门第,更被引荐给最具权势的一个人,从此专在平州鹤庐侍奉此人修法。

诚王,明里潜研黄老之术,一心修道,暗里沉迷萨满术法已深。

那张半面绘满丹砂符咒的脸,冶异的浮现在单融眼前,丹砂泅现的血红里,又幻现出皇后的容颜,凤目流辉,丹唇潋滟,艳得煞人……从御座上传来皇上坚而冷的语声,惊回单融的思绪。

“朕不信术法之力。”

皇上一字字道。

这语声,仿佛注了铁,浇了冰。皇帝的脸上也笼罩了一层冷酷的铁色,似寒铁融化后覆盖了他英俊的脸,“若是皇后忧心承晟,破一回例,也无妨。”他深长的目光越过商妤,投向殿外昭阳宫的方向,“此事,皇后自行处置吧。”

天色渐明,寒夜已尽。

乳母申氏坐在镜前,颤抖着手往死灰色的面庞上,扑了些香粉。

髻上金钗是故主所赐,如今就要去黄泉之下与薄命香陨的王妃相见了,总要穿戴体面些。殿下被带走,知是大势已去,法师被急召入宫的消息传来,申氏最后一线希望也破灭,自知事败,身死只在顷刻。与其死在南朝妖妇手中,不如就此安然赴死。一束白绫已悬挂在梁上,申氏僵硬地站起身来,回转身,蓦地惊骇低呼——

身后垂幔外,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立着一个身形微胖的老宫人。

申氏定神看去,认出来,是平日在灵岫宫料理花草的一名杂役宫人,身份低下,木讷少言。此刻,这张平庸木讷的脸上,却带了一丝居高临下的冷笑。

“申娘子想做什么?”

申氏双手发颤,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皇后娘娘命奴婢来传话,娘子可听仔细了。娘娘说,你若是死了,这罪名总要有人担着。到了黄泉下,旧主问起来,娘子的罪名是谁担着,莫不是殿下么?”

申氏眼前发暗,两耳嗡嗡有声,记得此人在灵岫宫执事已久,颤声道,“坠井那人,是你杀的……你背叛殿下,投靠了昭阳宫的妖妇!”

老宫人谦卑微笑,“我们做奴婢的,自当效忠皇后娘娘。”

申氏如坠冰井。

“娘娘知道申娘子对大皇子忠心耿耿,如今保住大皇子的清白最是要紧的,娘子可不能就这么一死了之。此时若肯招认内情,怕还来得及。”

申氏听出话中暗示,心头悚然。

蓬壶宫从未如今日这般空寂森然。

从外殿至内殿,宫人退得干干净净,层层帷幔深垂,只有昭阳宫的人静穆肃立。最深处的内殿,三道珠帘之隔,柔暗烛影摇曳,朦胧照见一抹深坐的身影,映出凤冠上点点珠辉流转。

帘外光亮大盛,明烛之光令纤尘无所遁形,被两名内侍按着伏跪于地的人,狼狈眯起了眼。已摘去高冠,剥除了法袍的萨满大法师,蓬散了须发,喘息嘶声道,“我乃侍神之人,冒犯神侍,便是冒犯天神,纵然你身为皇后,不敬神灵必遭天谴,永世诅咒加身,不得解脱!”

珠帘后慵懒语声带了一丝倦意,“你既能驭使鬼神,何不显示神通,这就将本宫的命夺了去?”

“妖后惑乱君上,日后你所受惩戒,将比死更苦楚百倍。”法师长须发颤,森然道,“纵然你能销去我的肉身,天神也会庇护我魂灵不灭!而天神施加于你的惩戒,我所施之诅咒,必将附骨随形,世代子孙不能免除!”

话中恶毒之意,令侍立在珠帘后的商妤听得毛骨悚然,脸上变色。

昀凰一声嗤笑,懒懒问,“如何诅咒?将瘟疫死去的孩童头发指甲剪下,研碎混入香囊,将疫毒过给小皇子?还是如同对待大皇子那般,让他吸入迷烟,心智惑乱,任你摆布?这巫蛊之术,看来也不甚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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