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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星光似往年(14)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娘亲过世的阴霾渐渐的淡了,尤其期间经过耶律斜轸那么一闹,阿月、乌里珍的调侃,和四周人莫明其妙的暧昧眼神,似乎什么悲伤的心情都乱了。

期间,我曾去见过夫子.

进了夫子的所住的院落,偶然发现了一样东西,一件令我惊讶万分的东西。

夫子所居的院落简单依旧,没有什么多余的摆设,除了桌椅就是文房四宝和机关书籍,但今日桌上却多了一样东西,一样我非常熟悉的东西——洛神赋。

我走至桌前,站在夫子身后,默默的看着那副洛神赋,夫子似乎没有发觉我的到来,依旧痴痴的望着画中人,许久……

许久到我已猜到那副画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许久到我已看清夫子眼中埋藏的隐忍情感,许久到我已不自觉轻轻叹了三口气想要转身离去,才听到夫子幽幽的声音传来:“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襛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

是洛神赋,他声音缥缈,我忍不住一阵难过,夫子……这是何苦,这么多年……我再也听不下去,夺门而出。

第二日一早府中便传出夫子昨晚已留书回了中原。临行前却把洛神赋留给了我。

那日,他定是知道我曾去过。

自母亲去世后,我常不在府里,要不是我有点功夫还有暗器傍身,我是不会被允许单独出门的,身后最少也要跟着几个丫鬟护卫,就如其他姐妹一样。或许我总有些与众不同吧,爹爹从未限制过我,只不过还须事先到大娘那里报备一声,方能出门而已。可即便如此我也不喜欢去大娘那里报备,所以偶尔出门时,我就竟自翻墙而出,以前我和衣娃就常常翻墙而出,还乐此不疲。我房里早备有梯子,多年来用惯了,甚至有门我都不喜欢走。

信步来到当日喝醉的那个酒楼旁,四处张望,忽然很想再见到他,可我无疑是徒劳了,无奈之下只得放弃。本欲掉头回家,却在转身之时看见了饶,他正向我走来。

我眼睛一亮,等他走到我面前,方才笑道:“好巧。”

他点头,道:“去哪里?”

“没有,只是随意逛逛。对了,那日谢谢你,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请你喝酒如何?!”我笑问。

“好!”他欣然应允。

我分外高兴,与他一同进了酒楼,寻了个平静的角落,对面而坐。点了几个小菜和一壶热酒。

“那日的小乞儿呢?”我随意问道,为他斟满了酒。

“我带走了。”他回答。

“你带走他?抚养吗?”我问道。

“不是,也是。”他答道。

“不是,也是?”这是什么答案?我暗自好笑。

“我只想让她能自食其力,不再乞讨,不依靠任何人。”他答。

闻言,我不禁一怔,善良的人会想到抚养一个孩子长大成人,有智慧的人才能想到教他们学得一技之长自食其力。

“你很不简单。”我道。

“你更不简单。”他却道。

“何以见得?”我有些受宠若惊。

此时酒菜上齐了,他举起了酒杯,缓缓道:“一个少女,有勇气赶赴战场,有胆量面对狼群从容布下阵法,更有智慧破乌骨的巫术,你的勇气、胆量,智慧都是常人所不及的,所以你不简单。”

他短短几句,竟让我霎时热血沸腾,从不知道,原来自己在别人眼中竟已是这般的不同寻常了。

我亦举起酒杯,笑道:“谢谢你,饶。”

我们同时一饮而尽。

今天的酒同样很烈,却分外的温暖贴心。

吃饱喝足,他送我回府。冬日艳阳,寒风却依旧冷冽,吹过如刀割。街上行人来去匆匆,小商小贩忍受不住寒冷早早的收了摊,只有街道两旁的店铺门还开着门,却也在外放了棉布帘子挡寒,今冬,寒冷入骨。

一路上,我默默不语,而饶也始终未发一言。和一个陌生人不言不语走在一起应该会彼此尴尬吧,可不知为何我却丝毫不觉得别扭反而坦然自若。或许是他从最初就带给我一种熟悉和安全,即便在一起一句话不说,也一样适意。

我为什么不防备他,不怀疑他?此时此刻,我自己也不知道。只因是故人吗?只因自己曾救过他,便认定他不会害自己么?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只知道自己有一种感觉,一种让我可以去信任他的感觉。

忽然想起多年前那个老和尚的话,他会是我今生最大的福份,会吗?

不知不觉此话已问出了口。

他望了我一眼,我从他的眼中扑捉到了一丝笑意,“你希望是,那我就会是。”

这是答案吗?我试探着,故意露出认真坚持的表情,说道:“我希望是。”

“那就是。”他立刻答道。

闻言,我不禁暗暗怀疑:你以为自己是谁啊?神仙?我想肯定是自己的眼神泄漏了心中疑问,惹来他的轻笑。

到了萧府侧门,我停下了脚步向他再次道谢。

他又轻轻地笑了笑。

“你信不信我会成为天下第一富人?”我故意问道。

“我信。”他点头。

“这你都信?”

他摆出一副对此坚信无比的样子。

我突然有种如果哪日我不能成为大富人很丢脸的感觉。清了清喉咙,故意淡淡的说道:“希望我们还能见面。”

一阵沉默……

我抬头望入他狭长的双眸,探索,可一无所获。

他从怀中拿出一个金片,“无论你在哪里,只要把金片挂在胸前,我会来见你。”

我接过金片,不相信他的话。他真的把自己当神通广大的神仙了?“我挂在里面你也能来?”我调皮的问道。

他笑:“当然要在外面。”

“可如果恰巧你远在天边,如何能赶到?”我又问。

“我不能出现,自会有人出现。”他回答。

我真的难以置信,“你是神仙?”

“你可以试试。”他看出我的质疑。

我无语,“这个金片还有没有多余的?”

“只有这一个。”

“那可一定要收好了。”我紧张兮兮的好像收在哪里都不是。

他低笑出声。

我也笑了,“你先走吧,我自会进去。”当然不会从正门进去。

他微微扬了扬眉,嘴角微扬,看向墙头,他似已知道平日里我是怎么进府去的了,我忽然脸上一红。他未置可否,转身而去,见他的身影已消失在街角,我方才呼出一口闷气。

我绕着府墙又走了一段才站定下来,向强内吹了四声口哨,又等了一会儿,一个梯子从墙头递了下来,我房里有两个梯子,一个用在里面,一个用在外面。

其实我这种进出方式不是没人知道,只是他们知道了也不想管我罢了。大娘不曾对我约束,或许爹爹曾经嘱咐过什么吧,我如此偷偷摸摸式的进出总比我不向她报备私自大摇大摆进出府门要好的多,可惜我轻功稍差,还不到飞檐走壁的地步,否则就更方便了。

夜晚无聊,我拿出金片仔细研究。

便想着试上一试!

我把金片挂在胸前,金片与细细的金链连着,即使它没有饶说得那么有用,单是穷的时候也能换不少银子,我还是带在了身上。

等着等着,见饶始终不来,不禁暗笑自己孩子气竟相信了他的神话,渐渐的困倦了,便睡了过去,梦中笑道,哪里会有这么神的事,我真是太天真了。

清晨,我恍恍忽忽醒来,朦胧中似看到有个高大的身影正立在我的床边。我突然惊醒,一眼便看清面前之人,竟然是饶!

我柔柔眼睛不敢相信的再一次确定,果然是他。忽然想到了金片,低头一看,它正悬挂在我的胸前。

我蓦然抬首,惊诧不已:“你……你真的会来!?”

“我说道做到。”他回答。

“会说话,是活的……”我低语,仍处于半梦半醒。

他微笑回道:“是活的。”

我挠挠头发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只傻傻的说了一句:“我家有你的细作!”

他神秘的笑了笑,而后道:“我料定你今晚肯定会试上一试,所以来此之前,也只是想碰碰运气而已。”

真的么?我怀疑的看着他。

他却淡定微笑。

他离开萧府时,我追了出去,可惜仍然迟了一步,没有看到他是怎么离开的,之后的整整一天,我暗暗留意身边的每一个人,却始终不得而果,后来终于放弃了,兴许他真的是猜到了我会试上一试吧。

其后我又试过一次,他竟然又出现了,这一次我不得不怀疑身边有细作。有一次我故意问他,我昨晚做梦说了什么梦话?幸好他回答说不知道,否则我真要去撞墙了。

几日后,我收到了一封耶律休哥的来信,信中说:北方大局已定,不日便可回京。

简单几字,一向是他的风格。

我已经很久没有给他写信了,我在生他的气,气他的冷情,气我不如江山社稷在他心中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