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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星光似往年(13)

我闭上了眼睛,窝在墙角,感受不到寒冷也感受不到冰凉,已没有任何感觉了。只对他轻轻的说道:“我们都没有娘亲了,我们一起过年吧。”

夜渐渐的暗了,雪依旧未停,乞儿靠近我取暖,我脱下身上的狐裘覆在了他的身上。

街上偶尔走过一两个人,奇怪的看着我和小乞丐。

有人丢下了一两枚铜钱后,匆忙离去。

远远的,街口出现了一匹黑色骏马,马上那人一袭黑色裘衣,头戴狐皮帽,脚踏鹿皮靴,紧握缰绳的手指上戴着一枚价值不菲的绯色玛瑙戒子。骏马恰停在我和小乞丐面前,我闻声愣愣的望着马蹄发了呆。

他跨下黑马,我茫然抬首看他……只见他修长的身形立于地,薄唇紧闭,狭长的双眼注视着我,我心下一阵恍惚,莫名的对他有种熟悉感。

他从马背上取下一个酒葫芦,走到我身边坐下,不言不语,只静静的饮着,

天渐渐黑了下去,有人在大街上放起了烟花,孩童们嬉闹追逐而过……似乎,新年来了。

次日天明,我已头昏脚软,我病了,我知道。

我把头埋在膝盖中,小乞儿推了推我,细细弱弱的说道:“姐姐,你怎么了?”

我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天亮了。”身边的男子忽然开口。声音中透着深而冷的沉稳,令人心绪沉定,他继续道:“再坏的事情总是会过去的,人始终要面对的是明天,而非昨日。”

我忍住头痛,抬起头茫然注视着他,一股深深的熟悉感再次涌上心头。

我微微簇起双眉,思考着在哪里见过他……

“八年未见,看来你过得并不好。”他低声说道。

八年……

我搜索着记忆。

八年前……

在过年前,也是大雪纷飞的季节,那个衣不蔽体的男孩,那个被人贩子鞭打的男孩。

“韩子谦……”我想起了他,同时也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不屑道:“你偷了我的长命金锁,快还来。”那长命金锁可是我满月时母亲为我带在上的,图的是长命百岁之意,没想到那一年却被他偷了去,至今仍令我耿耿于怀。

“韩子谦……”他淡淡重复道,“韩子谦已死,我是饶,今后你就叫我饶。”

“饶?”……“还我的金锁来。”

“……”

是饶送我回的萧府。

我刚入萧府侧门,阿月和乌里珍便迎了上来,她们容颜憔悴,想来等了我许久吧。

“小姐你总算回来了,奴婢担心死了。”乌里珍边奔过来边埋怨着。

听到她的声音,我心里温暖了许多。

“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我道。

“小姐……”我这句道歉忽然让她们红了双眼,阿月哽咽着:“小姐没有对不起阿月,是阿月对不起小姐,没有照顾好夫人。”

“不是。”我摇头,别过脸去,看到她哭,我也想哭,我本想忍回去的,却被她一下子抱住,终于还是忍不住痛哭了起来,乌里珍也在一旁抽泣。不知过了多久,当我们不再流泪,这才发现,与我一同进门的饶不知在何时已然离开了,地上放着他留给我的风寒药。他没有特意去买过药,新年里也没有药铺会开,那么这药定是他早已买好的,难道他早就想到我会生病吗?我不禁暗暗疑惑。

我苦笑,他是想回报当年的恩情吗?或许他明知萧府不缺这些药,可还是事先为我准备好了,昨日的相遇定非偶然。但不管怎样,此刻我虽手软脚软,头痛欲裂,心情却平静了很多,似乎想发泄的都已发泄了,该承受的,该去面对的,也能坦然去面对了。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回望大门口,他的身影闪过我的思绪,饶……你是谁?

第二日午时刚过,我刚喝下药,刚想睡一会儿,就被门外的嘈杂声惊醒了,似乎有外人闯入了我的院中,我穿衣下床,推门而望……不由得瞪大了双眼!

他骑马横冲直撞的奔入我的院落,鲁莽无礼,大胆至极!还有他的那匹马,和他一个样,一副桀骜不逊的德行,鼻孔朝上噗噗的喷气,四蹄狂踏!

乍见他,心像是被倒了一锅热油般,不受控制地翻滚起来。

半年未见,他比从前更加沉稳了。

他跃下马来,大踏步走向了我。我竟一时怔愣在当地,不躲也不避,犹如做梦一样看着他像我走来,那一刻,他在我眼中竟似发了光。

我立在门边不能动弹,任他把我拥入怀中,气息狂肆地喷在我耳颈。

“我只能在这里停留一柱香的时间。”他喘息着说道,似赶的很急,他松开了怀抱,却仍紧抓住我的肩膀,低头看着我。

我低下头去,耳边蓦地燥热起来,似无法承受他炙热的鼻息,却也无法挣脱他的钳制,只得无奈道:“你不想活了,这时候来这里……”

他无所畏惧的笑了笑,注视我的眸光异常明亮,回道:“不怕!”

他说得简单,而我却心知这‘不怕’二字说得有多简单。

他忽然捏住了我的脸颊,道:“怎么看起来这么憔悴,不是想我想的吧!”

我一下子没了好气,瞪了他一眼。

他却笑了起来,手指刮了下我的鼻尖,我又没能躲开,有些郁闷自己的技不如人。

“你长高了。”他道

“要你管。”我没好气。

他又捏了捏我的脸颊,道:“说,有没有学会爱上我?”

我被他捏得忍无可忍了,躲又躲不开,干脆学他一样,捏上了他的脸颊,恶狠狠的说道:“没有!”

“那你快学啊。” 我被他捏的呲牙咧嘴。

“学不会。”我也狠狠捏回去,捏得手都痛了。

他忽而笑道:“红了。”刚说完,手指却开始温柔的揉搓我的脸颊,一时间四周似乎全都安静了下来,气氛变得很诡异。

我想甩开他,却怎么都甩不脱,不禁隐忍着问道:“衣娃好吗?”

“好。”他回答。

“人呢?”我又问。

“在军营。”他答,揉着脸颊的力道越来越弱。

“我爹还好吗?”

“好。”

“我哥还好吗?”

“好。”

沉默——

好像没问的了,词穷。

我望着他,恍惚发现他的目光似乎渐渐的变了,变得深蓝深蓝的,手指揉捏的力道也越来越轻,轻柔的犹如抚摸。

我刚想逃脱却又被他牢牢扣住。

“你还好吗?”他问。

第 9 章

我缓缓点头,因他这句话忽感柔肠百结。

“一个人偷偷的难过?”他又问。

我沉默以对。

“傻瓜,不会深夜又爬屋顶看月亮了吧?”他问,声音莫名的温柔似水。

我依旧沉默,心却微微一紧,想起儿时我与他在屋顶,他堆的那个雪人,不禁目光迷离起来。

“那你干了什么?”他轻轻的问道。

“我什么也没干。”我淡淡说道,完全否认自己和乞丐在街上过年。

他摇头,显然不信我的话。

我摆出你愿信不信的表情。

他不再追问,只道:“这仗过后,西南初定,我会请调回京,最多三个月,等我。”

我面无表情,暗道:他回不回来,不关我事。

“你想我了吧?”他说。

我立刻摇头,摆明自己的立场。

“你思念我了?!”

我摇得更快,开玩笑,我从来就没想过他。

“我知道了,你想死我了!”

我更猛烈的摇头,决不能让他有一丁点的希望。

“你不想我?”

我摇头摇得停不下来。

“我就知道,你还是想我的。”他忽紧紧把我拥入怀中,笑声中有着奸计得逞的得意。

这时,我越过他的肩头,恰看见房门外的院落中不知何时拥进了许多人来,当中有总管、有侍卫,有阿月,有乌里珍,还有家丁和婢女,一群人此时此刻正直直的盯着我俩,那种眼神,让我头皮发麻,眼前发晕。正在万分悔恨之际,眼角恰瞄到他此刻隐含邪恶的笑脸。

我闭上了眼睛,紧紧咬住了牙齿,实在挣脱不了他的束缚,一着急吭哧一口,狠狠的咬在了他的肩头上!他肩上吃痛,蓦地一颤,越发紧紧的抱住了我。

后来我才知晓,耶律斜轸回京是来督促粮草的。可他匆忙赶来萧府见我的一番心思,我又怎会不知,只是,他何时才能明白,他身边有比我更值得他珍惜的女子啊。

谣言止于智者!

我教育神经质的阿月和乌里珍!自从母亲去世,阿月就转到我这里照顾我的起居饮食。

奇怪的是,耶律斜轸的人缘似乎特别的好,所有人总若有若无当着我的面提及他的名字,阿月和乌里珍似乎也特别偏爱耶律斜轸,开口闭口就是那日的耶律将军……

那家伙到底有什么好的?我怎么就没看出来?

而且我说不出为什么,总之一想到他就心烦,要不是衣娃喜欢他,我早就拿出暗器射到他屁股上,让他几天几夜都不能屁股着地!

他总有让我变成阴暗的本事。

直到后来我才弄清楚,原来他当日派人事先贿赂了我府上所有的丫鬟、婆子、家仆、护卫、甚至还有阿月、乌里珍和管家章奴,难怪他能若无其事、大张旗鼓的闯入堂堂丞相府,难怪那日有那么多人在门外为他造势,难怪他们都不约而同说他的好话!这龌龊卑鄙下流阴险狡诈诡计多端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