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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星光似往年(17)

我听到了身后的呼唤,却再也没有回头。

我蓦然明白了自己的心。

如今,不管他的答案是什么,理由是什么,单单只因他的犹豫我已不再奢求什么了,不管他有没有背叛过我,只因他曾经的动摇,我已无法再接受。

本只是快走,最后竟变成了快跑,一口气跑出了惕隐府,像是想要逃离什么。出了府,一步步的走回萧府,一路上,四周人来车往,喧闹繁华,依旧如惜,而我却似乎迷失在了这样的喧闹里,茫然无措。

不知何时,一个人挡在我的面前,我面无表情的抬头望去,一双幽深的冷眸正带着一丝怒气看着我,竟是韩得让。

“我在西日凉亭等了你几个时辰,而你却在这里四处游荡。”他怒道。

我心里正堵得慌,他竟在这个时候质问我,我突然大声喊道:“你等你的,我游荡我的,要你管!”

他一怔,没想到我反应会这么激烈,四周人闻声立刻对我二人侧目以对。我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只大声道:“去什么西日凉亭,我不希罕,你要真想请我,就请我去喝酒吧!”

他真的请我喝酒去了。

我俩一杯接着一杯,一坛子酒很快被我们喝光,他已有些微醉,摇着头道:“真没想到,原来萧花儿的本性是这样的。”

我笑道:“我也没想到,你这么能喝。你今日邀我去西日凉亭,到底有什么事?”

“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本以为你们这样的名门闺秀喜欢那样的地方,没想到倒是我想错了。”

我已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醉了还是没醉,只笑道:“男人和女人交什么朋友,你也真好笑。”又灌了自己一大杯。

他也大笑:“你说得对,男人和女人交什么朋友,直接成为红颜知己不是最好!”他又和我碰了杯,我大口的喝了下去。

“今日这酒喝得痛快,你知道吗?我刚刚从惕隐府过来……”酒杯在我眼前摇晃,我看到了重影。我笑了笑,继续道:“我和他已经……完了。”我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桌子上。隐约间听到他说:“我不懂什么是爱情,就连婚姻也是父母之命,直到那晚遇到了你……突然也想去抓住什么,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后面的话,我再没听清。

我又一次喝醉酒回家,再次醒来时已是第二日晨。阿月她们不敢问我结果如何,想来她已经看出结果了。只是更加细心的照顾我,我因为头痛,一整天都趴在床上,未出屋。

又过了两日,似乎一切都恢复了正常,我时而在亭中练琴,时而练习暗器,时而看书,时而练字,时而睡觉,时而……发呆。

阿月、乌里珍总是逗我说话,而她们说什么我都会附和说好。可越是如此,越是显得欲盖弥彰。

今日辰时,耶律斜轸大军亦凯旋而归,我没有去大街迎接,不过听到了大街上锣鼓喧天,看来亦是十分隆重。

当晚,宫中又大摆筵席,这次是为耶律斜轸庆功的。

我本不想去,可一想到衣娃,还是硬着头皮去了,没办法,想起她以后可能因此对我怒目相向甚或拳脚相加……我还是去吧。其实,我真的很想她。

我又一次与两个姐姐一个妹妹一同坐车来到宫中。

庆功宴上,气氛奇怪,耶律斜轸默默无语的喝着闷酒,这不像他的作风。我暗自纳罕。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不只是没有见到衣娃,还有耶律斜珍有意闪躲的眼神……

虽然歌舞笙萧,虽然觥抽交错,可是大殿中就是弥漫着不和谐的气氛,此刻我亦注意到,大哥萧目朗似已醉了,双眼赤红,有些可怕。

舞姬正在厅中跳着,可大哥忽然踉跄冲到台下,伏地叩首。

皇上一叹,挥手让舞姬们退下,乐声忽停,大殿上此刻静如无人。

“请皇上成全,下旨让耶律衣娃为臣萧目朗的夫人。”他的头始终未曾抬起来,声音却是嘶哑哽咽的。

“卿先平身,耶律衣娃已故,你不要太过伤心。”皇上开口。

什么?我的喉咙似被什么梗住,什么叫已故!我听不懂这个词,我听不懂!

“不,她是为救臣而死,臣愿娶她的灵位为妻,臣……”萧目朗已泣不成声。

死?我听到了什么?这一刻似再也听不清任何声音,耳边只回荡着一个字:死……死……

“不可能!”我猛的站起,失态的碰翻了面前的桌子,杯盘碎裂在地,食物渐得到处都是,我却完全顾不得,大声向着大殿中央吼道,“大哥你不要乱说,衣娃不会死的,她不会,她不会!”

我不敢相信他们说的话,我听不进去他们说的话,疯了一般吼道:“衣娃她不会死,她只是去追求她的爱情,她说过会成功!她不会死的!不会啊——”

耶律休哥痛苦的侧过了脸去,耶律斜轸一杯一杯喝着庆功酒。

我不知道如何回家的,不知道如何躺在床上的,不知道——

恍惚间还可以看见那阳光般的少女,那爽朗的笑声,那潇洒的身影,怎么会呢?她怎么会不在呢?我记得她信心满满的去追求她的爱情,我记得她抱着我说她必定成功,我记得啊!我还记得!

这一次,我似乎连怎么悲伤都不会了。

天刚蒙蒙亮,我一个人出现在了南院夷离堇府,此处是耶律绾思,耶律休哥和耶律衣娃的父亲的府邸,衣娃尚未出嫁,以前和耶律休哥一直住在南院夷离堇府,后来耶律休哥征战归来,被升为惕隐,有了自己的惕隐府邸。

今日是耶律衣娃的出殡日,她本是多依郡主,现已被皇上追封为多依公主,可这又有何用?一切富贵如浮云,人不在了,一切皆空。

府中到处皆是白色,人人披麻戴孝,感伤公主年纪轻轻便离世而去。

我站在厅外,远远的便看到了他笔直的背影,虽然只有几步之遥,我却觉得我们越来越远。

我一步步走向灵柩,站在了他的身边。我感受到了耶律休哥的目光,而我疲惫得不原去回望,哪怕只是一眼。

寒风吹在身上,似带来衣娃往日的欢笑,可如今却只剩下冷冷的棺木。

大哥不知何时也来了,无声无息的站在我身边,我们四人重又聚在了一起,只是衣娃,永远的……不在了。我忍不住痛哭失声。

不知何时,耶律斜轸也默默无语的站在了大哥的身边。

我跟着送殡的队伍直至衣娃的棺木下葬。

衣娃的去世影响了所有的人,大哥悲伤自责,整日买醉,耶律休哥更加冷情难以接近,耶律斜轸亦自责难过。而我连与他们见面的心情都没有了,每日里时而翻出耶律衣娃的东西回忆着我们的往昔,就那样在院子里傻傻的笑,一段时间,阿月、乌里珍轮流陪在我身边,怕我出事。

我们各自躲在自己的角落修复受伤的心,不敢见面,怕一见面便想起了衣娃。

春去,夏来。

死者已矣,悲伤徒劳。人的恢复力是顽强的,时间就是最好的伤药。

我们都变了,在一番命运的捉弄中改变。我是,耶律休哥是,耶律斜轸是,哥哥萧目朗亦是。

大哥依旧沉浸在悲伤之中,久久不能平复。他多次请求皇上下旨把衣娃嫁给他,可是皇上都未准。此事亦让爹爹愤怒,大骂大哥,萧家不可以娶个死人入门让人笑话。

期间,韩得让大婚,我曾去参加了他的喜宴,为他贺喜,看到新娘子竟是当日茶馆讽刺我的美丽女子。没想到她当日无心之话竟全都成了真,耶律休哥离开了我,选择了公主,算是另攀高枝,而她却嫁给了韩得让,而韩得让当初的话我依稀还记得。

今日我忽地接到了皇上的宣召,林加赶着马车送我入了宫中。

我跨入大殿时,抬头间便看清了皇上、皇后高高坐在上首,我立刻垂下头去,跪地觐见

皇上看见我,便笑道:“丞相,萧花儿长大了,越来越漂亮了。”

爹爹立刻在旁应道:“皇上见笑了,这女儿调皮的紧,很是难管。”

“你这女儿可是百年难得的奇才,十四岁便立下赫赫战功,成为我大辽唯一的有功女子。作为父亲也必是骄傲无比吧。”皇上道。

“皇上不知,最近她经常在外面瞎玩,多接触市井之人,一点都不像个女孩。”虽然如是说,可爹爹笑得很是骄傲。

在场其他大臣听到皇上夸奖我,亦对我另眼相看。

“萧花儿,你多大了?”皇上对下首跪着的我问。

“回皇上话,花儿已年满十六。”我恭敬答道。

“嗯,朕还记得曾答应你自己选择夫婿之事,你色艺双全,谁能娶了你去必是一大福份!”

“谢皇上吉言。”我再次叩头。

皇上允我平身,并赐坐于我,我坐在了最后面,暗自奇怪,今日这么多人在场,把我叫来有何事?我看到耶律休哥,坐在下首第一位,身旁坐着的正是那位西夏公主李鸿遥。

自衣娃去世后,我们很久未曾见面了。

“今辽国和西夏缔结联盟互不侵犯,更有西夏公主愿下嫁北院大王之子耶律休哥,互通姻亲,朕甚为高兴,特邀诸位卿家一同进宫庆祝。”皇上说完,举起酒杯与众大臣同饮。

我像是完全置身事外之人,抬眼远远注视着平静无波的耶律休哥,和娇羞微笑的西夏公主,郎才女貌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