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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星光似往年(37)

马儿渐渐跑远了,可忍不住的,我又一次回头,却突然看到,黑衣人挥起了匕首,刺向了车上的李继迁的胸口,黑衣人瞬间放开李继迁,飞身而走,李继迁向后倒下,所有侍卫慌乱的一拥而上……,马儿转弯,再也看不见了……

耶律斜轸骑马确实比我出色,在城中兜兜转转依旧速度不减。

我二人同骑,他在前驭马前行,我在他身后紧紧抱住他的腰身,埋首在他的脊背上,试图用他身体的温暖来缓和我的心,填补我对李继迁那不受控制的愧疚。

此时此刻,我告诉自己不要去想,可内心的愧疚却怎样也无法平息,我越努力的想让自己不要去想,却想到的越多,尤其是金簪射入他体内时他的眼神,反复出现在我脑中,我越压抑它反而越来越清晰,隐隐的,我的心竟开始痛了……

金簪射入他身体时,我可以想象他有多怨恨我……

在金簪离手的那一刻,或许我真的想与他玉石俱焚,可下意识的,金簪射的是他右胸,而非致命的左胸,或许,我还是不够狠……

可如今,不知道饶有没有真的对他下了杀手,因为那把匕首另有玄机。

李继迁并没有死,我安慰着自己,试图让自己镇定,却似乎只是徒劳。

此时城门已关,要出门已是不能,再说耶率斜轸带着我这个负累,真要闯出去谈何容易。可这里是李继迁的地盘,我们多留一刻便多一分危险。当务之急,是我们必须想方设法尽快地逃出城去,可我们如何逃呢?

西夏京城守备森严,又出了此等大事,现下想出城去,几乎是难如登天。

我们的马在四周绕了一圈,来到一处僻静的小巷内停下。

耶率斜轸学着猫叫向墙内叫了三声,小巷高高的围墙上出现了一个梯子,这戏码真是熟悉,想当年我每次入府都是用这种方法,耶率斜轸或许知道我此刻的想法,回头冲我咧嘴一笑。

我看到此刻他轻松促狭的笑容,也想回以一笑,可嘴角挣扎了一番,却见他原本的笑容渐渐僵在脸上,我立刻意识到自己的笑容有多难看,我黯然低下了头,心中蓦然一阵难过。

他靠近我,握住了我的手,手心的温暖渗入了我的手心,他轻轻说了声:“上去吧。”

我点点头,却仍未有勇气抬头去直视他。

任由他扶着我先上了梯子,他在后面赶走了马,也顺着梯子跃入了高墙,墙内有人接应,见我们二人来到,也没多话,只说了个“请”字,便当先带着我们一路向里,来到最里面的一间屋子,一间材房。

那二人俐洛地搬开墙角高高地材堆,材堆下面又是厚厚的土和草,他们三两下铲开杂草和土,一道暗门出现在眼前,打开暗门,赫然是个秘道。

第 24 章

我暗自奇怪耶率斜轸竟会有这般通天本事,在敌国挖了一个秘道。这样隐蔽的秘道,是要花费很多年,很多心血才能挖成的,可当时我没有心情多问,一心只想着快些离开这里,快些回家,也或许是,快些离开……他,越远越好……

逃跑,是一件痛苦的事。

出了城,地道出口有两匹快马和备好的干粮,不眠不休,我二人狂奔了数里。

为了躲避追兵,我们丝毫不敢耽搁,一路向辽国奔去,可奔离得越远我越发的沉默,无论耶律斜轸在我面前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我都提不起精神,甚至,在休息的片刻,竟然会不受控制的向来时的方向望去,心里恍惚有一丝期盼……期盼着……他……会突然出现……

耶律斜轸说在两国边境有他的兵马接应,只要越过鄂尔多斯草原我们便安全了。

我重重点头,可还是忍不住地回头……一望,再望

一成不变路疾驰,整整三日未曾多做休息,人马俱十分疲惫,或许李继迁已死,或许李继迁伤重,也或许李继迁并未想到我们已逃出了城,也或许因我们走得都是遥无人烟之地,所以一路无事。

直至马再也跑不动了,而我们也必须休息。

我一阵子了闭眼就似看到了李继迁的那双幽怨的眼睛,即便此刻如此的疲惫,却还是无法入睡。恍惚间自己被耶律斜轸拥入了怀里,他望着我,而我却只能闭着眼睛装睡,试图以此躲避他的目光。可我不愿推开他,此时此刻,我极需要他怀里的那抹温暖……

这几日里,我不喜言语,偶尔想对他笑,可裂开嘴却看到他微微皱起的眉头,我就会有种莫名的难过。

此时此刻,他把我抱在怀里,在我耳边轻轻地重复着:“我的小花儿,你是我的!”

我静静的听着,一种难以言语复杂的情绪堵在心口。渐渐的,就着样听着听着他不停的在我耳边下的呢喃,心竟开始渐渐变得温暖……

靠在他的胸口,我终于睡去。

梦里……

我没日没夜的在马背上奔波,疼痛和疲累似乎都已被我忘记。

可我走得越远,我越想回头去望……

我想再看他一眼,只要一眼,只要他还活着,我……只要他活着,只要他活着……即使他怨恨我,即使他还是不肯放我离开,即使他决定放弃我或毁灭我……都无所谓,我只要他还活着……

只有他活着,我……才能走得心安理得。

……

我突然惊醒,便再也无法入睡,心中莫名的酸涩和难受,似在反复提醒着我一件事——我负了他……

我不是无情的人,他对我的宠,他对我的爱,我怎会是无知无觉,可……到底,为什么……我没有回应他的爱……

李继迁……与你的相遇到底是缘还是孽?

目光转向沉睡着的耶律斜轸,几日奔波,他的下巴长满了胡查,嘴唇干裂,眉头紧皱,即使睡着了,手也紧握着我的。他手中的温暖点滴渗入我的心底,此刻竟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像是感动,却又不像。只知道,就这样注视着他,我浮躁的心会渐渐平静,渐渐温暖。

就这样望着他,忽然想起小时候,我与他的点点滴,往事历历在目,一阵子转眼,多少年了,和他相识……

还记得第一眼见到他时就开始没理由的讨厌他,原以为会一辈子的讨厌下去,可我没想到,他会喜欢上我,而我更没想到的是衣娃会喜欢上他,甚至为了他……丢了性命,我怨他不珍惜衣娃,我恨他没有保护好衣娃,可这样的怨这样的恨,如今却都变得苍白无力,他对我真的太好太好,而我什么都不能给他,我不值得他这般对待,我不值得。

望着耶律斜珍,我突然又想起了耶律休哥。

想起他,我心痛如绞,他牺牲了我,娶了一个刺客,他如今的处境我连问都不敢问,他……情何以堪,如果当年我坚持守在他身边,不让步,不逃避,是不是如今我们已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就连他,我也辜负了…

我负了太多太多的人……太多太多真心待我的人,我根本不是有情的人,我其实是个最无情的人。

我恨自己,恨自己!

“你怎么哭了?”耶律斜轸醒来,正看见我哭,忙试图安慰我,可是他越安慰我,我越想哭,再也忍不住的痛哭出声。

耶律斜轸显然没见过我如此哭过,他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知道抱住我,许久,我哭得累了,只剩下抽泣,忽然听到他似下定决心,生硬却又坚定的说道:“如果你想见他,如果你想留在他身边,我会离开。”

听到他的话,我一怔,这一刻,心里竟然空落落的。

可就在这时,远处传来纷乱的马蹄声,似正以极快的速度向我们接近,我惊恐的抬头望向耶律斜轸,他抬起手,轻轻抚摸着我的面颊,叹道:“他来了,如果你要留在他身边,我会离开。”

我突然害怕起来,紧紧抓住了他的手,急着辩解道:“我只想知道他是否还活着,只是这样。”

我紧紧盯着他,期盼着他能相信我,他却笑了,笑中透着心疼和苦涩,轻叹道:“小花儿,在我眼中,你从来都是那样的从容和自信,即使当年你离开逊宁,也未见有过一丝犹豫,而今,他近在咫尺,你也不敢去面对,我信你,又如何?你却信不过你自己。”

我哑然,颓然放开了他的手……

马蹄声以极快的速度到了我们近前,走,再也来不及了。

我不敢抬头去看,耳中只听到四周的马蹄声渐渐从混乱到停歇。

一辆马车缓缓靠近我们。车轮声吱吱嘎嘎,越来越近,仿佛每一声都滚压在我的身上,让我想要颤抖。@

我紧紧抓住了自己的衣袖,指尖已透过衣料戳入手心。

四周静得连呼吸声都变得清晰可闻,我的脸开始发热,就连眼角眉梢似都要开始燃烧。

有一个人的目光,即使我没有抬头,也感受得到,那灼人的炙热,几乎将我点燃。我再也忍受不住,猛地抬头去看,在见到他的一霎那,害怕,惶恐,苦涩,矛盾,一股脑的蜂拥而至。

马车的车帘已被撩起,他虚弱的靠在车的边缘,鬓发被风儿吹得微乱,面色苍白,可那一双眼睛依然明亮如惜,幽怨的看着我,里面似乎只有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视线渐渐开始模糊了,或许,是因为……他没有死,他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