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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星光似往年(42)

我缓缓低下头去,看自己的脚,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该做什么,更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面对他,他突然将我搂入怀中,我气息一窒,却听他道:“他留不住你,那我呢?”

闻言,我全身僵住。耶律休哥口中的他指的自然是耶律斜珍。

我犹豫着抬起手臂,却在将要碰到他的背时颓然放下,我不能留恋,也没有资格留恋。

我轻声道:“对不起。”话音刚落,心中一片苦涩,有些事,惊人的相似,两年多前,他拥我在怀,对我说这一句,而今,竟换成了我对他说这一句。

我们终究是错过了。

他抱紧我,沉声道:“只要你愿意,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到。”

我摇了摇头。沉默,但坚定。

一大早,有人发现昨晚巡夜之人莫名其妙的昏睡在帐篷旁,众人大惊,查看四下是否出了什么状况,一阵子切皆正常,便忐忑的上了路。

而后两天,始终有队人马在远处跟随,西夏使节派人上去探听,说是北院大王耶律休哥得知公主远嫁西夏,特来派人护送。

可就在我们接近西夏疆域时,有信使突然骑马赶来,拦下了我们的队伍。信使说有信一定要亲自交与我手中。我接过了信,当场拆开来看,见是耶律休哥的字迹,上面只有两个字:珍重。

这一次,我们一行人顺利进入了西夏疆域,鄂尔多斯草原。

西夏使节终于放下了一路紧绷的神色,也开始和其它人说笑了。而我却恰恰相反,越发的沉默寡言。

行不到一日,我们便看到了驻扎在边界的西夏大军,马车渐渐接近,我的心越来越紧绷。

终于,马车嘎然而止,车帘被挑起,我一抬眼,便看到了他。

同时,他也看到了我,却一脸淡漠,仿佛看到了一个陌生人。

众人跪了一地,乌里珍第一眼看到他,瞠目结舌。

我下了车,依礼对他行叩拜大礼,他冷漠的看了我一眼,道:“都起来吧。”

众人起身,他看了一眼西夏使节,道:“你做得很好,赏十两金,封礼部司马。”

闻言,西夏使节再次匍匐于地,大声谢恩。

李继迁却不屑一顾,转身而去,其它人小心的跟在后面,乌里珍扶着我也跟在后面。

那一天,他没有跟我说一句话,由始至终也只看了我一眼。他对我很冷淡,但不能对我现在的头衔“公主”失礼,所以我住的很好,服侍的奴仆也很多,刚在帐中休息一会儿,营中将领便依次前来拜见,我一一见过

傍晚,使节前来通知我,明日我们便启程赶回西夏京都兴庆。f

三日后,我们便到了兴庆,三日内,我没私下见过李继迁一次。d

我直接住进他的后宫,奴仆更多,但这后宫已不像当初只我一人。这半年里,他纳了两个妃子,一个是宁妃,一个是静妃。

当日,我便见到了这两人,宁妃艳丽,言谈举止光芒四射,静妃娴雅,人如其名,温而甜美,我见犹怜。

她们前来拜见我,对我这个异国的和亲公主不知怀了怎样的心情,轻蔑,敌意还是好奇?或许兼而有之。

表面相谈甚欢,实则各怀鬼胎,她们的礼物我收了,并回了礼物,她们对我熟悉西夏语很奇怪,我解释说,我很仰慕西夏文化,她们便笑。笑得很和煦,可我却想冷笑,心里说不出的别扭。

日子还算过得平静,宋国正在屯兵屯粮,修生养息,等待时机再站,辽国正处国殇,不宜大规模动兵,西夏江上易主,也不适合开战,这一年,竟最为平静。

十几天过去了,李继迁派人送来了几次礼物,却一次也未召见过我。西夏官员,该见的我都见了。这几日也渐渐闲了下来。我打发了跟随我来西夏的辽兵,让他们提早反归故里。只留乌里珍一人。从此,辽语,除了在乌里珍口中能听到,便再也听不到了。

听说,李继迁正在准备我与他的大婚,可我竟似个局外人,除了知道要嫁给他,其它的竟什么也不知道。

我很久没有弹过琵琶了,不知为何,就是不想弹

西夏女子擅长琵琶,宁妃和静妃都会弹奏,而且弹得极好。

每天,李继迁轮流召寝她二人,她二人时常为李继迁弹奏琵琶,而我住的地方恰好离李继迁的寝宫不远,夜半,琵琶之音悠悠传来,令我辗转难眠。

乌里珍听见琵琶声,也知道是谁在弹奏,所谓何意,时常会担忧的看着我,我知道她在想什么,却并不解释。

我心中所想,乌里珍并不知道。听到她们弹奏的曲子,我柔肠百结,我知道,这是他在折磨我。那几首曲子,均是我所做,曾经在他夜半批阅奏章时,我陪在他身边弹给他听的。想不到,他竟全部记得,一音不差。

乌里珍见我萎靡不振的样子很是气愤,忍不住埋怨道:“晚上不睡觉,总弹什么琵琶,这个西夏皇帝真是个怪人。”

闻言,我哭笑不得。

又过了三天,一夜春雨过后,宫中桃花争相开放。很美。

宁妃所住的宁德殿,桃花满园,听闻李继迁一早便被请去赏花,乌里珍从宫女口里听说这件事后,很是愤愤不平,因自我住进西夏皇宫,李继迁一次也没来看过我,乌里珍说我身为辽国公主,皇太后的亲妹妹,他竟敢这么怠慢我,就是怠慢了辽国,她越想越为我不平,说到激动处,竟忍不住提起了北院大王耶律斜珍,一听到他的名字,我心便是一痛。乌里珍说我明明喜欢他,为什么还要答应来西夏和亲,她戳中了我的痛处,我喝斥道:“住口!”乌里珍一惊,也知自己失言,闷闷的闭上了嘴。

那一天,乌里珍奇怪的消失不见了,一直到夜晚也未回来。

我四下派人寻找也不见她的踪影,越发感觉事情不妙,情急之下,去找了李继迁。

我见到他时,他正在批阅奏章,原本已有奴才通传过,但我进去的时候,他并未抬头看我,直到我请安施礼,他方才抬头。

他神色冷漠,我轻皱了皱眉头,在他的目光下,心忽然乱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面对他的冷漠,心是拧着的,总觉得很委屈,我突然转身就走,却被他叫住:“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我侧过了身,不去看他,却也没有背对着他,我本来只想说,乌里珍不见了,让他帮我派人寻找。可话一出口,声音竟是焦急而哽咽的,我只道:“乌里珍不见了……”听见自己软弱委屈的声音,后半句竟再也说不下去。我怔在那里,突然转身向外奔去,可未奔出殿门已被他拽住,我身形顿住,蓦地转身,对他大喊道:“乌里珍不见了,你快帮我派人找找。”

他一把将我拽入怀里,这一刻,我竟哭了。b

我抱住他,像是一个受惊的孩子,哭着道:“乌里珍不见了。我找不到她,哪里都找不到。”

他柔声道:“我帮你找。”言罢,对外大喊道:“来人!”

侍卫见容急忙入内,他道:“速派人寻找公主的侍婢乌里珍。寻到马上来报。”

见容道:“是,陛下。”大步出了殿去。

他抱了我一会儿,我止住了哭声,放开他,转身要走,却又被他拽住,拥在怀里,我挣扎,却被他按住,我哽咽道:“我要出去找她,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我一定要把她找回来。”

他道:“你留在这里,见容很快能把她找回来,信我。”

我望着他,从他的目光中,突然找回了失去的力量和理智,渐渐镇定下来,轻嗯了一声。

他一直抱着我不放,我坐在他腿上,靠着他的肩膀,竟觉得从未有过的心安。他气息吹拂在我耳际,不言不语,渐渐的蕴暖了 我的心

乌里珍很快被找到了,但却已是一具尸体,昨夜雨大,她今日被我训斥一番后,心情不好去了后面的池塘,池塘边有泥,非常湿滑,她被发现时,已经失足落水多时。看着她的尸体,我目无焦距,她是唯一一个留在我身边的亲人了,可连她也离我而去了。我最害怕亲人离我而去,但偏偏,他们一而再再而三的留下我一人。我看着乌里珍浮肿的尸体,不哭亦不语,就那样怔怔的看着,直到被他强行带走。

一连几日,我一句话也不愿多说。

一连几日,李继迁与我寸步不离。

李继迁命人厚葬乌里珍,可我总觉得亏欠她太多,便求他派人护送她的尸骨回了辽国,我知道,即便是死,她也肯定希望能葬在家乡的土地上。

自那日后。李继迁一反常态,每日下了早朝,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寻我,去哪里都会带着我,就连去巡视大营,我的马车都跟在他的马后。晚上也硬要将我留在他的寝宫,与他同塌而眠。

时光流逝,转眼数日。

我对男女之事并不是一无所知,但毕竟从未有过,这些天下来,我已经知道自己再也逃不过,便定下心来坦然面对,毕竟,这一天迟早是要来的。

人生中的第一次总是充满了神秘和幻想,但真正经历了,才知道,迷失之外还有失去的空落。但它换来的东西,却是值得的。

那一晚,他看到我的落红,搂着我的力道几乎让我窒息,还记得朦胧之间,他在我耳畔的呢喃:“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