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今夜星光似往年(41)

那晚我的烧退了,病情稳定,而且渐渐好了起来。可西夏使节却以为我仍在昏迷当中,就连给我医治的所有大夫对外也说,我命不久矣。乌里珍更是一天哭丧着脸,除了耶律斜珍和大夫外,没人知道我已渐渐好了。

两日后,中京有圣旨下,命李林之速带我回中京医治,不得耽搁。

一行人又迅速启程赶回中京,但这次耶律斜珍再不能陪我上路。

我们刚至中京,却传来巨变。皇上耶律贤因病驾崩,其子耶律隆绪继位,奉姐姐萧绰为太后,执掌朝政,并以南院大王耶律斜珍总领山西诸军事,加封耶律休哥为南面行军都统、南京留守,总边事,同政事门下平章事萧目朗领本部人马驻扎幽州。

同月,耶律斜轸等人率军讨伐女真部落,获得全胜,俘获生口十余万,战马二十多万匹,辽国本来就设有群牧使司,马匹繁盛,现在又得女真战马,骑兵力量更加充实。

耶律斜珍带着他的战利品赶回中京的时候,我的病已经完全养好了,西夏使节这几日正迫不及待三番四次的请求再次返回西夏。

耶律斜珍回京听说后,赶往朝堂之上,说下了一段惊人之语,当场震得所有文武百官、西夏使节头晕眼花,他说:他与我已有夫妻之实,我已经不贞洁了,不能再嫁与西夏皇帝,应另选公主和亲西夏。

皇太后听后大怒,怒斥耶律斜珍胆大妄为,竟敢私下与我私通!但因众臣求情,又因他此次讨伐女真立下赫赫战功,将功抵过,不奖不罚,此事最后竟不了了之。

当我得知这个消息后,不禁目瞪口呆,我,我……我的名节何在呀?耶律斜珍……我恨得咬牙切齿却又哭笑不得。

但事情并没那么简单,三日后,西夏使节上殿又说了一番慷慨激昂的大道理,总之就一句话,说他们皇帝既往不咎,不在乎我以前是不是贞节烈女,仍愿意娶我。

我得知后,一时心情复杂。李继迁,你何必如此,我在你心中,真的那么重要吗?

就在当日晚,尚未离开中京的耶律斜珍偷偷摸摸来到我的闺阁,我正在屋里弹着琵琶,就见一人鬼鬼祟祟的摸进院来。

看清是他,我不禁奇怪问道:“这么晚了,你来干吗?”

他犹豫了半响,方道:“夫妻之实这招不管用了,我们来个珠胎暗结吧。”黑暗中,他眼神晶晶亮亮的。

我一听,再看见他那双仿佛蓄谋已久的眼睛,不禁怒发冲冠!抬起琵琶就向他脑袋砸了过去,直接把他砸出门去,边砸边骂:“你自己结去吧!”

他抓着脑袋十分沮丧的翻墙走了。

过后想想,我突然有点后悔。在他翻强逃跑的时候,我真应该大喊:“有采花大盗啊!”

其实,他所作的一切,我都明白。

第二日晨,他又明目张胆无事人一样来了丞相府,现如今丞相府里的人全知道他与我的特殊关系——“夫妻之实”,眼神少不了有些异样,不过,他却浑不在意,见了我就道:“我昨晚一夜没睡。”

我问:“为什么?”

他盯着我道:“我突然想通了一件事,便兴奋得一晚上没睡。”

我斜了他一眼,道:“什么事?”

他窃笑道:“你喜欢我。”

闻言,我暗惊,脸蓦地红成了一片。他怎么知道我喜欢他?他怎么看出来的?他那么笨……

我尚来不及躲闪,就被他抓入怀中,他紧紧的抱着我,亲吻我的额头,我的脸,我闪躲,却躲不过,他寻到我的唇瓣,我刹那呼吸大乱。就在我快窒息的时候,我突然狠狠的踩了他两脚!……

在他悻悻离去时,脚步仍有点蹒跚,面容仍有点抽搐。看来被我踩得不轻,好像挺可怜的。看着他的样子,我好想笑,可笑过之后却又莫名的惆怅,我的确喜欢他,真的喜欢……似乎从很早很早以前就开始喜欢,自己或许早已知道,但因过往种种不愿向前,但如今……却又不能向前,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真想上前一步,主动缩短与他之间的距离,我只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跨出去那一步,只站在原地,看着他渐行渐远。

他在中京呆不过几日,就要返回西京驻守。

这几日,我们的关系,京都无人不知,奇怪的是,留在辽国的西夏使节却一直闭门不出,对我与耶律斜珍的关系始终讳莫如深外加不闻不问

可就在这时,李继迁亲率大军驻扎在两国边界之地。宋国也在边关调兵遣将,蠢蠢欲动,形式陡然变得微妙。我国正在国殇期间,如果西夏与宋联合起来……闻讯,我的心一直往下沉。

次日清晨,我入宫面见皇太后。

迎着初春的尘露,我座上了轿子,轿子摇摇晃晃,天气微凉,我拥住自己,忍不住的,轻轻颤抖。

见到皇太后时,她方下朝,见她入内,我起身施礼,她笑着向我走来,将我扶起,温言道:“妹妹身体都好了吗?”

我道:“托姐姐福,都好了。”

她道:“文殊奴(耶律隆绪的辽名)这几日一直念叨着你,他听人说,你十四岁便上战场退狼群,破巫术,对你甚是钦佩,一直嚷着说要与你亲近。”

我笑了笑,淡淡道:“姐姐,妹妹病已经好了,时间也耽搁了许久,该启程去西夏了。”

皇太后闻言笑容微滞,道:“妹妹,你此番自外游历归来,的确变了很多。”她拉着我一同坐了下来,道:“你自幼便与旁人不同,当年,逊宁(耶律休哥字逊宁)负你,你仍能谈笑面对,而今,韩隐(耶律斜珍字韩隐)对你痴心一片,你也可以坦然放下。”闻言,我苦笑,却听她继续道:“同是女人,姐姐知你心理苦,却也更加敬佩你,不是什么人对感情都可以提得起放得下的,尤其是女人,更纠缠与情爱,但你不同,你从来都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怎么做,从不须他人为你操心,爹爹与哀家对你都很放心。你此去西夏,万水千山,或许从此再也不能回故土,但姐姐在此发誓,有你在西夏为后的一日,有哀家和文殊奴在辽国的一日,西夏与辽国必同心协力,共御外敌,永不反目。”

她握紧了我的手,目光温柔坚定,含着和煦的笑,我强迫自己笑了笑,不知为何,面对她的目光,我的坚强不堪一击,苦涩竟在这一刻蔓延至了全身,再也忍不住流下泪来。轻唤了一声:“姐姐。”

她拥我入怀,轻轻拍着我的背。

我哽咽道:“瞒住耶律斜珍。”

姐姐郑重点了点头,轻轻叹息了一声。

如果这一次他再追来,我……我会疯,我一定会疯……只有他,放不下。他的名字,一生一世,如影随形。

我泪如雨下:“不要让他知道,一定不要……”

第27章

就在耶律斜珍离开的第三日,我便启程上路,这一次,轻车简从,西夏使节一路催促,车队急赶,直奔西夏。

初春,天气转暖,冰雪消融。

十日后,我们已距西夏不足两日路程。

正午,送亲的队伍停下来休息,其它人正在准备午膳,我也下了车,靠站着看着他们忙碌。

蓝天下,苍鹰在天际自由翱翔,看着来时路,我心理空空的。

乌里珍就站在我身边,忍不住第无数次问道:“小姐,你真的决定去西夏,嫁给那个皇帝为妃?”

我微笑,道:“已经快到西夏了。”

闻言,她似乎有些沮丧,道:“我们只要进了西夏,是不是再也回不来了?”

我心中一涩,轻声道:“是啊,再也回不来了。”

“那,耶律大王,小姐你真的,真的……”她支支吾吾,说不下去。

我坦然道:“真的。”

她一惊,复又黯然。

就在这时,远处烟尘四起,有一队骑兵正向此地赶来,待靠得近了,众人方才看清,是附近大营的一队巡视骑兵,看见此处草原上有炊烟,便过来一探,双方交涉后,骑兵离去。

入夜,露重。

我躺在帐中,乌里珍就在旁边,早已睡熟,我却辗转无法入眠,隐隐听到萧声,声音低沉悲凉,伤心难抑,似在怀念故人。西夏人擅长琵琶、萧、笛等乐器,以前我在西夏的那段时日里也常听人吹奏,而今入夜,箫声忧伤,正触动了我的心事,我心下一阵凄然,再也睡不着,便轻轻起身出了营帐寻了箫声而去。

有人负责守夜,正在外巡视,见了我忙上前询问,我摇了摇头,表示没事,他们便走了。

这时,箫声已断,想必吹箫之人也去休息了。我便断了寻他的念头。

天空繁星点点,我拥住自己,明明身体已经被风吹冷,却不愿回帐,这片星空,这片土地,还有这风,这味道,都是熟悉的,还有两日,我便远离了这片故土,有生之年,或许再也不能踏足。

这时,忽见脚下有一个人影,心惊之下蓦地抬头去看,竟意外看到了他。

耶律休哥。

他怎么来了?他什么时候来的?

我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在此。乍一见,竟不知该怎样面对。我僵硬的笑了笑,就着月光,看到他神色复杂,他轻声问道:“真的要去?”

我没有犹豫,默默点了点头。

良久,他都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