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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婚(3)

听完这句话,江岳阳倒是点了点头,扭头对身边的管桐说:“没错,师兄你是不知道,前几天院足球赛,美术系有个男生的队服洗了没干,那孩子就找了条毛巾被,剪了几个洞,披挂着就上场了。你是没看见,观众们那叫一个沸腾啊,敲锣打鼓的,女生还尖叫。”

管桐忍不住笑了,顾小影看看管桐,再咧嘴笑笑,对江岳阳挥手:“江老师,此地不宜久留,我可不想让人尖叫。”

说完,就拎着塑料袋和洗浴用品出了餐厅,往女研究生公寓走去。

这就是管桐第一次见到顾小影时的情景——那天,管桐本是去看望在艺术学院研究生部做专职辅导员的师弟江岳阳。江岳阳为了让管桐见识一下什么叫“美女如云”,便提出去学生餐厅吃饭。有意思的是,管桐没记住什么美女,反倒撞见了一个外形卡通、伶牙俐齿而且还有着灿烂笑容的女孩子。

不过这样的遭遇究其本质而言也实在是平淡无奇了点——或许该说,如果没有后来紧接着就发生的第二次见面,或许用不了多久,管桐就会忘记这样的偶遇。而本来忘性就很大的顾小影当然更不会记得,某年某月某一天,她曾经和一个她觉得长相不错,但有些呆、有些憨的男人,相遇在一份红烧肉炖土豆的面前。

(2)

第二次见面,机会是艺术学院提供的——十月,艺术学院五十周年校庆,省领导亲临庆典现场揭幕,管桐等人随行。为了这次活动,艺术学院专门安排了女研究生做贵宾接待员。很巧,顾小影就是其中之一。

上午九点,一溜儿黑色小轿车缓缓开进艺术学院大门,在礼堂门口停下。领导们下车,依次进入会场。管桐走在中间的位置,一抬头,看见顾小影的刹那,眼前一亮!

他压根没想到,会见到这个样子的顾小影。

气质姣好的女生,略化了淡妆,挽高了发髻,神采奕奕地站在礼堂门口。她穿着学校统一定制的米白色七分袖职业套裙,配绛红色丝巾,整个人都显得精致而干练。尤其是当她走在嘉宾身边做引导介绍时,一颦一笑都恰到好处,举手投足都摇曳生姿。

管桐一直看、一直看,看得目不转睛。直到江岳阳偷偷从身后拍他肩膀一下,才把视线收回来。

他回头,看见江岳阳乐不可支地揶揄他:“看什么呢,师兄?”

管桐笑笑,低语道:“忙完再去找你。”

说完就快步跟上前面领导的步伐往主席台上走,江岳阳站在礼堂后半部,看看穿深色西装的管桐,再顺势看见他前方穿浅色套裙的顾小影,还很有些感慨地咂嘴,心想果然是人靠衣裳马靠鞍啊——像顾小影这样的疯丫头穿上职业装都能这么好看,这衣服的欺骗性也太大了……

一小时后,开幕式结束,进入参观程序。

看着嘉宾们鱼贯而出的背影,顾小影忍不住咧嘴笑。好不容易坚持到最后一位嘉宾也从礼堂里消失,顾小影欢呼一声,转身一溜小跑冲向休息室。

一推门,看见只有江岳阳在屋里,便如释重负地松口气,笑嘻嘻地打招呼:“江老师好!”

江岳阳和这群只比自己小三四岁的研究生们素来亲近,看顾小影进门,便起身给她倒水,然后笑着说:“辛苦了啊!”

“好累啊!”顾小影一边答一边往窗边的长沙发走过去。在江岳阳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见她已经绕过茶几,像抛一块抹布一样把自己抛到柔软的沙发上,再甩掉高跟鞋,四肢舒展地瘫成一堆泥,发出满足的叹息声。

江岳阳瞪大眼,恨铁不成钢:“顾小影,你能不能多装一会儿!你看看你这个样子,刚才站在礼堂门口那个美女到底是不是你啊?!”

“美女?”顾小影扭过头,笑嘻嘻地看着江岳阳,“江老师你眼花了吧?今年可是我在艺术学院生活的第六年了,六年来别的没学会,就学会了写‘自知之明’这四个字。我还纳闷呢,你说这么重要的活动,学校干嘛不找年轻漂亮的本科生来服务?话说我们都年纪一大把了,还要彩衣娱官。”

江岳阳咳嗽一声:“别胡说八道。”

“我怎么胡说八道啦,”顾小影坐起来,一边揉自己的脚一边抱怨,“你说咱学校那么多美女,学戏剧的、学舞蹈的、学民歌的……找哪个不行?干嘛偏要找研究生?你看研究生部哪有美女啊,果然都跟李莫愁似的!”

江岳阳把水递给顾小影,好气又好笑:“顾小影你真奇怪,哪有人这么说自己的啊!我倒是觉得女孩子的样貌并不是最重要的,关键还是要蕙质兰心。”

“谢谢,”顾小影接过一次性纸杯,一边喝水一边赞扬,“江老师您可真够有品位的,我将来找男朋友一定就找您这样的。唉,话说这年头的男人基本都是视觉动物,您这样的好男人快绝种了呐。”

“不要转移话题。”江岳阳坐回到沙发上,居然有点脸红。

许莘刚好推门进来,听见这段对话哈哈大笑:“小苍蝇不要调戏江老师,人家是好孩子!”

“好孩子?”江岳阳听到这三个字,忍不住磨牙,“我比你们大四岁!”

“知道知道,”顾小影挥挥手,“你是七零后嘛,果然和我们八零后有代沟。”

她看着江岳阳,一本正经地指天誓日:“我们八零后的女生,固然是要蕙质兰心,可是人人都不放弃做美女的终极追求!最好走在大街上回头率达百分之二百!我们决不委屈自己,化妆品、漂亮衣服、瑜伽课,一个都不能少!青春苦短啊江老师,趁现在还年轻,先天不足后天补,勤能补拙是良训,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懂不?”

江岳阳被这串长篇大论砸晕了,目瞪口呆,半晌才感叹:“那得多少钱啊?”

顾小影瞥他一眼,扁扁嘴:“没钱就努力赚钱啊,你以为钱是攒出来的吗?告诉你吧,钱是赚出来的!不花钱怎么能刺激自己努力赚钱呢?”

江岳阳看看顾小影,嘀咕:“顾小影你小心嫁不出去,这么能花钱,谁养得起你……”

“花钱怎么了?这些钱都是我辛辛苦苦赚来的好不好?课时费啊、稿费啊、班主任补贴啊……”顾小影掰着手指头数,“我每周要给本科生上八节课,给两份报纸写专栏,每个月给六家杂志供稿,还要给一个专科班做兼职班主任,你以为钱是天上掉下来的吗?”

江岳阳倒抽一口凉气:“你超人啊?”

“错,”顾小影一脸贼笑,“我是女超人。”

江岳阳翻个白眼。

“再说了,”顾小影一边揉脚一边砸吧嘴,“谁说女人就一定得靠男人养了?你确定男人就一定比女人赚的多?你确定是男人养女人而不是女人养男人?”

这回,江岳阳一口气没上来,呛着了。

正说话间,有人敲门。许莘站在门边,顺手打开门,看见门外站着的人时,略有些迟疑:“请问您找哪位?”

“江岳阳老师在这里吗?”管桐笑着看看屋里。

江岳阳坐在靠近门口的沙发上,听见管桐的声音急忙走过来开门,笑容可掬:“欢迎管处长。”

“少贫嘴,我刚好有五分钟空闲时间,专门来找你报个到。”管桐笑着走进来,一抬头,看见不远处的沙发上,脱了鞋在揉脚的顾小影已经僵成一块小石膏。

江岳阳沿他的目光看过去,无奈地提醒:“顾小影,穿上鞋!”

“啊!”顾小影如梦初醒,慌慌张张地从沙发上跳下来,转着圈地找那双不知道刚才被甩到哪里去的高跟鞋,找到一只,穿上,再蹦蹦跳跳地去屋子中间穿另一只。

江岳阳叹口气,抚额:“师兄,让你见笑了。”

“见什么笑啊,”顾小影一边穿鞋一边不服气,“有本事你也穿七分跟的高跟鞋站两个小时试试!”

穿上鞋站直了,回身笑眯眯地看着管桐,略微弯腰,活似一个酒店迎宾员般道:“领导好!”

管桐笑了:“我叫管桐。”

“哦,”顾小影点点头,笑眯眯地答,“那也是省委领导啊,您坐在主席台上,俺可是站在礼堂门口呢。”

管桐无奈地看着顾小影笑,江岳阳则指着顾小影问管桐:“你说现在的女孩子怎么都这么贫呢?”

顾小影不再理江岳阳,反倒很狗腿地问管桐:“领导您喝水吗?”

“不喝了,谢谢,”管桐笑笑,解释,“我是你们江老师的师兄,特地过来打个招呼,这就要回去了。”

“哦,”顾小影扭头看江岳阳,咧嘴笑,“江老师,送客。”

江岳阳瞪眼:“你去送!”

“嘁,我送就我送,”顾小影拢一拢丝巾,抚抚裙角,走到门口,略弯腰,摆个引导的姿势,微笑,“领导,这边请。”

许莘和江岳阳在她身后剧烈咳嗽,顺理成章地被顾小影瞪。

管桐又笑了,他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娃娃脸的模样越发显得年轻。

顾小影偷偷看一眼,心想:这样的人,在省大读书时,至少也是“院草”级别的吧?

忘记说了——顾小影的爱好之一便是,喜欢看所有穿正装、斯文又好看的男人。

走在路上,顾小影好奇又三八地问管桐:“领导您真是江老师的师兄吗?您看上去比他年轻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