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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婚(43)

他起身,管桐也急忙站起来,陈烨摆摆手:“不用送我了,你守着她吧,病人最大。”

说完,他笑一笑,转身走出病房。管桐注视着陈烨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才转身回到床边坐好。可是刚坐下,一抬头,就看见顾小影正把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他看。

管桐吓一跳,伸手摸摸顾小影的额头,着急地问:“你醒了?哪里不舒服?”

顾小影看看已经空无一人的门口,再看看管桐,嘟囔:“我一直醒着呢。”

见她神志清楚,管桐松口气,握住顾小影的手:“醒着不说话?我还以为你烧糊涂了。”

“谁敢说话啊?有本事你也试试新欢旧爱狭路相逢……”顾小影越说声音越低,大约是心虚,没等说完就闭上眼装死。管桐听力不错,倏忽间就把“新欢旧爱”听清了,一愣,扭头看看顾小影,再埋头回顾一下陈烨的出场过程和言谈举止,“哦”的一声,恍然大悟。

顾小影听见这声“哦”,更加心虚地把眼皮掀开一条缝,瞄了管桐一眼,却恰好看见管桐神色平常地站起身给她掖被角。

顾小影睁开眼,纳闷地嘀咕:“咋没反应呢?”

管桐掖好散在床尾的被角,回头看看顾小影,平静地反问:“需要有什么反应吗?”

“不需要有反应吗?”顾小影更纳闷了,难道小说里写的果然是狗血的?事实上政府官员的心理素质真不是一般的好啊!

管桐大概看出来她在想什么,琢磨了一下,主动解释:“本来就没什么啊,老熟人还能总不见面?再说老人们好像经常说,咬人的狗不叫,会叫的狗不咬人。”

顾小影愣了一秒钟,差点从床上弹起来!

只见她一手撑住床半坐起来,再用插着针头的手哆哆嗦嗦地指着管桐,从牙缝里挤字:“管桐,你骂我是狗?!”

管桐一愣,终于笑出声:“老婆你果然看言情小说看多了,你是不是觉得我肯定会吃醋?”

顾小影差点气晕了——是谁说这个人反应迟钝的?是谁说这个人虽然笨但还算厚道的?是谁说的?!

这……这……这都是谁瞎了眼啊?!(很显然此时此刻她忘记了自己就是那个瞎了眼的……)

剑拔弩张之际,有护士走进来,抬头看一眼顾小影这边,惊呼一声:“四床你回血了!”

管桐和顾小影一愣,不约而同看输液管,管桐瞬间一头冷汗——回血已经快要到调节器的位置!

同一时刻,顾小影已经“啊”地一声尖叫,“咚”的一声弹回到床上,手臂也迅速下落,但还没忘轻轻放回到床边。

护士怒了,快步走过来看看顾小影的输液管,抬起头训斥:“这是医院,要吵架回家吵去!怎么病人不像病人,看护不像看护?”

说完狠狠瞪一眼顾小影和管桐,这才转身往外走。

顾小影看着人家的背影撅嘴:“护士姐姐好凶……”

管桐则是心有余悸地看看输液管,再看看顾小影,叹口气握住顾小影的手,半晌才低声说:“老婆我错了,你跟我回家吧。”

顾小影扭头看看管桐,心一软,也忍不住叹口气道:“其实我真的很感激你爸妈,毕竟没有他们就没有你……可是管桐,我也真的有心理障碍,我一看见你爸就不痛快,你说怎么办?”

她用另一只手捂住自己还在发烫的脑门,郁闷地说:“管桐,我真纳闷,你说别人家都是婆婆和儿媳妇有矛盾,怎么换到咱们家,是公公和儿媳妇相看两厌?”

管桐一愣,下意识答:“不是吧?爸绝没有讨厌你的意思,他只是不会说话……”

“那么就是我不好,”顾小影平静地看看管桐,略一迟疑,还是把心里话说出口,“我不喜欢他,我不想和他生活在一起。”

“顾小影,你这话说重了啊!”管桐皱皱眉头,严肃地看顾小影。

顾小影看看管桐的表情,终于闭上眼,一边苦笑一边说:“对不起。”

管桐看见她的表情,刚张开嘴想要说什么,却听见她又说一句:“可是,我说的是实话。”

管桐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是啊,她肯定说的是实话。

顾小影这人就是有这个好处——她想什么就一定会说出来,所以他们之间才不必猜来猜去。结婚半年余,她的喜悦会与他分享,她的烦恼也不瞒他。虽然她的确是有些任性,脾气也不好,可是她真心依赖他、信任他,她在他面前,从不撒谎。

或许可以说,顾小影的优点和缺点一样明显。只是这一次,她不喜欢的那个不是别的,而是他爹,他亲爹!

这是个他无法改变的“不合适”,这到底要他怎么办?

……

病房里,管桐烦躁地站起身,往外走两步,再回头看看输液瓶,终于还是叹口气,又坐回到原来的凳子上,开始沉默。

顾小影也闭着眼不说话了。眼眶似乎有点酸,可是又哭不出来——她想想管利明那张脸,就真的欲哭无泪了。

其实她很喜欢谢家蓉。

虽然谢家蓉不识字,虽然谢家蓉方言重,但谢家蓉的好脾气、谢家蓉的憨厚笑容都让她莫名地就对谢家蓉多了很多的怜惜。

所以她就更不明白,为什么她越喜欢谢家蓉,就越不喜欢管利明呢?

而这样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怎么就能波澜不惊地过了这么一辈子呢?

看来,所谓婚姻,真是件莫名其妙的事啊!

(9)上

那天输完液后,顾小影还是随管桐回家了。

不然能怎样呢?难道还真的要回那个连暖气都定时供应的教师公寓继续挨冻?

更何况躺在病床上的时候比较容易冷静的思考——静下来想想会发现,其实管利明的确只是不会说话而已。他比起段斐的婆婆,那个牢牢抱着“男尊女卑”思想不撒手的老太太,真是要好太多了。

怀着这样的信念,顾小影接受了管桐的道歉。她也不是看不见,管桐眼里的那些心疼绝对不是假的。

她只是没想到,像自己这样不怎么生病的小强,一旦生病还真是大伤元气——再回到学校时已是三天以后,顾小影从上了班车到走进教室,沿途起码碰见十个熟人,开口第一句都是关切地问:“顾老师你怎么了?气色不太好啊!”

顾小影心里暗暗苦笑。

上午只有两节课,课后全系教师开会,顾小影早早就去了会议室。在门口看见江岳阳,他大概也看出她脸色不好,有些惊讶地看着她。顾小影冲他笑一笑算是打招呼,进屋找了座位坐下,没多久江岳阳就跟进来,坐在顾小影旁边。

开会的内容用脚趾头也能猜到——教学评估之前,系里给每个人都做了详细的分工。

只是顾小影听着听着就有点纳闷,扭头问江岳阳:“怎么没有刘笛的分工?”

江岳阳扭头看看周围,见没人注意这里,低声对顾小影说:“已婚妇女真的两耳不闻窗外事啊!好歹你俩还住同一间教师公寓,你不知道刘笛被借调到校办帮忙去了吗?”

“校办?”顾小影眨眨眼,很迷茫,“她一个专业教师,又不是辅导员,去校办做什么?”

“你真傻假傻啊?”江岳阳赠送顾小影一个鄙夷的眼神,“人家打算走仕途,看不出来吗?”

“仕途?”顾小影失笑,“别逗了,校部机关要坐班,哪有当专业老师自由?刘笛一个女孩子,怎么不明白这个道理?”

“顾小影你真是白结这个婚了,”江岳阳忍不住感慨,“我师兄那么通透的一个人,还在官场里混,怎么就能有你这么白痴的老婆?”

顾小影顿时火冒三丈。

可是没想到,下午去看刚刚出院的段斐,在她家,居然又被这个女人用同样的话嘲笑了一遍。

就见段斐坐在床上,穿着厚毛衣,捂着厚被子,一边看着身边睡着的女儿,一边压低声音教育顾小影:“你同事还真没说错,你就是个白痴。”

“胡说!”顾小影也压低声音抗议,“我比管桐聪明多了!”

“顾小影你说笑话吧?你比管大哥聪明?”段斐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你都没看出来刘笛是什么样的人,说你聪明,谁信啊?我比她高两级呢,我都看出来了,你和她整天在同一个阶梯教室里上公共课,你没看出来?”

“她就是挺爱打扮、经常换男朋友呗,”顾小影很郁闷地回忆,“也没见她竞选什么学生会,不像是有野心的人啊!”

“所以说你幼稚,”段斐也赠送顾小影一个鄙视的眼神,“竞选学生会就是有野心?那我还是当年的学生会副主席呢,我怎么就老老实实嫁人生孩子?她倒是没竞选学生组织,那是因为人家可以一步登天!哎,我要是告诉你她和校级领导关系暧昧,你信不信?”

“真的?”顾小影很震惊,“不可能吧?和一个老男人在一起,不恶心吗?”

“怎么会恶心呢?”段斐耸耸肩,“各花入各眼吧,世上哪有免费的午餐?”

“可是读研究生不就是为了当老师吗,”顾小影还是觉得难以置信,“放着那么多人艳羡的专业老师不做,偏要去做朝九晚五的机关工作人员,一点自由都没有,有啥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