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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领:玻璃城/逆旅(出书版)(10)

也是从这一刻起,穆忻终于松开一直紧攥他衣领的手,轻轻抚上他被勒出一道红印的脖颈。她抬起上身,在那道浅红色的印子上一路轻轻地吻着。那吻痒而麻,杨谦只觉得再这样被她吻下去自己会整个儿酥掉。他身体里冲腾起更加热烈的火焰,见穆忻松手,赶紧忙不迭地把碍事儿的衬衫脱掉,然后紧紧拥住身下的人。当他终于感受到女孩子细腻的皮肤印在自己胸前的温热感时,他心里只想着:若是能永远这样依偎在一起,该多好?

光芒盛放的一瞬,杨谦觉得:就这样死过去都值了!

穆忻想的却是:老天爷,谢谢你让他活着……

激情过后,穆忻终于想起来问杨谦:“这些天,你去哪儿了?”

“办案子,”杨谦躺在一边,一副苦不堪言的表情,“串并案件,去了山西,又去河南,全都是兔子不拉屎的小山村,经常没有手机信号。好不容易有信号了,手机又在路上摔坏了。我想反正你在基地里也是封闭和半封闭的状态,等我办完案子回来,你肯定好端端在这儿,倒也不用太担心。”

“说得轻松,杨谦,你倒是可以不担心我,但你就不想想,我会不会担心你?”穆忻爬起来,拧着眉毛看杨谦。

“我现在知道了啊!身体语言比什么花言巧语都诚实,对不对?”杨谦又一脸坏笑。

穆忻觉得跟这么不要脸的人实在没法沟通,干脆转身躺好,不再理他。反倒是杨谦憋不住了,一定要得瑟一下。

他推推穆忻:“哎,你怎么不问问我办的是什么案子?”

“那你办的是什么案子呢,杨警官?”穆忻无奈地扭头问。

“绑架,”杨谦忿忿然,“妈的,最后抓捕那天,这绑架犯还来劲了,从一小饭馆冲出来,手里拎着个小煤气罐,把一小孩绑在胸前当人质,没人性!”

穆忻抽一口冷气,整个人转过身来,缩在杨谦怀里:“后来呢?”

“后来当然是对峙,谈条件,拖延时间,特警绕到绑架犯身后,理论上来说可以爆头,但是又怕连累人质。再说煤气罐飞出去也很危险,因为那周围是国道,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人不少,”杨谦想起来也有点后怕,“那时候我们都没想到,那个小人质,一个才六岁大的孩子,居然趁我们不注意的时候把捆自己的绳子弄松了,他又瘦,找准机会往旁边一闪,人虽然没完全挣脱,倒把绑架犯吓了一跳。绑架犯只顾着往回拽孩子,顺手就把煤气罐扔了。你不知道当时多紧张,多亏老民警有经验,一个纵身抢过来煤气罐,抱着在地上打滚;另外一群人也豁出去了,一齐往绑架犯身上扑……”

杨谦突然顿住,穆忻听得正紧张,拼命晃他:“后来呢,后来呢?”

“后来,我想我们真是命大——如果煤气罐炸了,我们一定会被炸死,”杨谦舔舔嘴唇,心有余悸地说,“不过好在,煤气罐没炸,孩子也救下了。”

“应该给老民警请功!”穆忻敬佩地感慨,又问,“那你呢,你是干什么的?抢煤气罐的,还是扑上去救人的?”

“呵呵,”杨谦镇定地笑一笑,“我是在尘埃落定后,气得把绑架犯揍了一顿的那个。”

“……”

穆妈妈打来电话的时候,饥肠辘辘的两人正准备去吃饭。杨谦去洗澡了,穆忻套好衣服坐在床头,听妈妈问:“杨谦喜欢蓝色还是黑色?”

“妈你要干什么?”

“我看商场里卖羽绒服,打折,可实惠呢,想着给你俩一人买一件。你就穿红的吧,小姑娘,穿红色的喜庆。”穆妈妈喜气洋洋。

“我们不缺羽绒服,妈,你省着钱吧。公安发的制服里面有冬衣,听说又轻又暖的……”

没说完便被穆妈妈打断:“这点钱妈还是拿得出来的。你看杨谦上次来咱家,我也没给点什么见面礼。昨天跟你苏阿姨、郑阿姨她们遇见了,都埋怨我呢。再说商场里也不是天天打折,就算是我个心意。咱们普通人家,要花钱也得买点实用的东西不是?警服再暖和,那也是个工作服,还能天天穿着?”

“苏阿姨?”穆忻略一怔,“我很久没见过她了。”

“就是呀,我也得有三年没见她了吧?从你考上研究生,她儿子那年结婚,我就再没见过她,”听得出穆妈妈的眉飞色舞,“说是他儿子早就不在南方工作了,现在就在你们G城。你没遇见过他?那孩子叫什么来着……褚航声,是吧?”

“G城这么大,我是警察又不是警犬,哪能想见谁就搜得着谁,”穆忻有点烦躁,“妈,我不跟你多说了,电话费贵,你看着买吧,哪件顺眼就买哪件,左右不过是个心意。”

“这孩子,一天到晚急匆匆的……那我不耽误你了,你赶紧去忙吧。”穆妈妈也不生气,还是喜气洋洋地挂了电话,只留下穆忻一个人握着手机在床上发呆。

杨谦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就看见穆忻靠在床头,不知道在看什么,只是愣愣的出神。他走过去摸摸她的脸,问:“累了?要不你别出去了,你想吃点什么,我去买。”

“楼下好像有间‘永和’,豆浆、油条、小笼包,几个小菜,你看着办吧,”穆忻也不推辞,想了想又补充,“我要拌三丝。”

“好。”杨谦套上衬衣,没有系领带,也没穿外套就外走。

穆忻急忙问:“你不冷吗?”

杨谦回头笑一笑:“要不是为了给你看看效果,谁闲着没事周末还穿警服,这不是给自己找事儿吗?”

没等穆忻反应过来,他不怀好意地笑一笑:“就是没想到,效果还挺明显。”

说完这句话他飞快地开门闪身出去,果然不出所料,他刚出门就听见身后有什么东西“噗”地砸在了门上——想来是个枕头。

想象一下穆忻羞红脸的样子,杨谦得意地下楼了。

杨谦走后,穆忻看着寂静的四周,不知怎的就想起了褚航声。

其实她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他很久了,如果妈妈不提,她或许真的很难想起。但奇怪的是,有的人,你明明以为已经忘记,可是一个偶尔的契机,你还是会不可遏制地跌回到的记忆里。那些记忆就好似一条河流,静静流淌多年,有着你可以忽略,却无法真正忘却的潺潺水声。

穆忻的记忆大约是从五岁开始。

那年褚航声九岁,全家搬到棉纺厂宿舍区。那天天真热,大人们来来往往、扰攘嘈杂地帮褚家搬家。穆忻和一群小孩子站在一边看热闹,远远的只能看见一个系着红领巾的男孩子穿梭在一群大人中间,十分尽力地搬着一些他能搬动的盒子、箱子。穆忻站得还算是近一点,也只能看见男孩子的侧脸,没有什么特别,况且那也不是一个能被漂亮男孩子吸引的年纪。但等到这男孩子从货车的车斗里搬出一个白色帆船模型的时候,所有孩子都忍不住异口同声发出“哇噢”的感叹声——那是只漂亮的小白船,有张开的帆、笔直的桅杆和一个银色的锚。在阳光下,整个模型闪耀出夺目的光泽,一下子就晃花了穆忻的眼。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一艘船!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模型,直到男孩子捧着模型的背影越来越远,进了单元楼,上了楼梯,进了家门,再也看不见。

彼时穆忻还在上幼儿园,幼儿园小朋友的思维还沉浸在童话的世界——她想起幼儿园老师唱的那首歌:蓝蓝的天空银河里,有只小白船。船上有棵桂花树,白兔在游玩。桨儿桨儿看不见,船上也没帆。飘呀飘呀,飘向明天……

老师说,小白船就是月亮,月亮在银河里飘,上面有一棵树,还有一只雪白的兔子。

穆忻很向往。

她很想知道,这个新搬来的小哥哥,他的那艘小白船是不是月亮变的?那么小的一艘船,里面能长得下一棵树,还有一只雪白的兔子吗?

所以,也就是那一天,穆忻留心着父母的对话,并从他们的对话里,知道那户人家姓褚,那家的小男孩,叫褚航声。

那天以后,穆忻就盯上了褚航声。

她开始试着在褚航声趴在院子里的小石桌上写作业的时候凑过去看几眼。她的眼睛很大,睫毛很长,凑近了的时候,褚航声常常会觉得这就是一个洋娃娃,所以也无法拒绝那些“这是什么”、“那是什么”、“为什么”之类的问题。但回答得最多的,还是“那个白船是你的吗”、“那个船有多大”、“那个船里面有没有兔子”、“它上过天吗”、“晚上会不会发光”……之类在褚航声看来完全是莫名其妙的提问。

可是褚航声并不讨厌这个啰嗦的小女孩。

或许是因为她总是干干净净的很讨人喜欢,或许是因为她扎着麻花辫的样子很好看,总之褚航声不仅没法拒绝她的啰嗦,而且还允许她在某个有火红夕阳的傍晚摸了摸那艘他心爱的帆船模型——这一次,穆忻终于看清楚,里面没有桂花树,也没有小白兔,但里面有个神奇的小盒子,能够感应到褚航声手中遥控器的信号,只要按下开关,那艘船就真的会在水面上笔直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