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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使相逢若别离(出书版)(24)

“会听的人不多,你是没看见,那里的咖啡厅整天也没几个人,”段芮不在乎,“就按你平时的水平,准备几首通俗易懂的弹一下就可以。”

话说到这样,桑离已经不能再推,想了想便答应:“好。”

那天段芮很高兴,一定要请桑离去学校外面的饺子馆吃晚饭。

段芮是那种标准的长腿、大眼睛气质美女,个子很高,走在大街上神采飞扬。相比而言,桑离显得静静的,或许更像小家碧玉。

坐在饺子馆里的时候,桑离很想表达一下自己的羡慕。可是长久以来她似乎已经习惯了把自己的想法藏起来,藏在不需要别人知道,也不需要别人理解的地方,渐渐,她也就更加沉默。

段芮是何其聪明的女孩子,也不拐弯抹角:“师妹,别那么大压力。其实能出入五星级酒店的不过三种人,一种是压根听不懂音乐的有钱人,一种是能听懂音乐却未必有时间听音乐的有钱人,而剩下那点有钱又有闲还有品味的嘛……呵呵,数量太少,你可以忽略不计。”

桑离忍不住笑出来,差点呛到,咳嗽两声道:“谢谢师姐。”

段芮笑笑,似乎更看出自己的这个小师妹是个从阅历到性格都很简单的人,便岔开话题:“师妹你很喜欢唱歌吧?”

“是。”桑离老实点点头。

段芮也点点头,微笑:“那好好练专业,将来再获几个奖,有机会的话去北京、上海找老师上几节课,别忘了你是学音乐表演的,舞台才是你的根,整天呆在学校里多没感觉啊!”

“北京、上海?可是郭老师教得很好啊。”桑离踌躇。

段芮笑了:“师妹你还真是新生。郭老师在省内是不错,可就咱们学校、咱们省这一亩三分地儿,你就算再好,获得的机会也有限,见识的人也有限。要我说,你就应该攒攒钱,有机会的话自费出张自己的专辑,然后拿着专辑去中央院或者上海院联系老师。收费可能贵一些,不过效果很明显。至于将来,你是愿意考研还是去歌剧院、部队文工团,那就看你自己怎么安排了。”

获奖?找老师?出自己的专辑?

桑离不知道这是不是属于“醍醐灌顶”,可是这些,她真的从来没有想过。

或许因为她命好,从一开始就认识了向宁,认识了郭蕴华。然而这似乎又成为了一个固囿—她似乎从来没有试过去了解郭蕴华以外的老师,或者艺术学院以外的任何专门音乐院校。

看看桑离有些沉重的表情,段芮在饺子上桌的那一刻安慰了她:“不过也不用着急,你才大一,等你大二的暑假或者大三时候再出去见世面也来得及。再说,咱们学校历来也只送大四学生和研究生去参加青年歌手大奖赛,你利用这段时间卧薪尝胆好了。”

桑离看看眼前的师姐,怔怔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回寝室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桑离上楼时各寝室的灯就呼拉一下子灭了,走廊上顿时响起高高低低的咒骂声。

还没走到寝室门口,她便远远地看见顾小影手里端个白搪瓷脸盆,脖子上搭条毛巾,站在寝室门口哀嚎:“啊!怎么熄灯了啊,我还没抹油油儿呢!”

也是刚洗漱完的穆忻跟在她身后笑出声:“你这方言学得还真快,前天还叫‘擦香香’,今天就叫‘抹油油’了?”

话音未落,便听见“啊”的一声惨叫,穆忻和刚走到门口的桑离一起探头,看见睡得迷迷糊糊的蔡湘从上铺爬下来找水喝,还没等走到桌前就一头撞在顾小影身上。

顾小影气急败坏地骂:“香菜,你没看见这么大的个活人站在这里啊?”

蔡湘伸手揉自己的胸,呻吟:“大晚上的你不上床睡觉,站那儿充什么钟馗啊?我好不容易早睡一次,还被你吵醒。唉哟!我的胸,本来就不够丰满,万一停止发育怎么办?”

顾小影一脸坏笑:“香菜啊,不是我打击你,其实发育不发育的也不会有什么变化了,A就是A—啊—松手你这个疯女人—”

407寝室又乱成一锅粥。

结果,桑离洗漱回来后,就看见已经睡意全无的蔡湘把顾小影死死摁在床上,两只手在顾小影身上抓来抓去。顾小影杀猪一样地惨叫,穆忻爬回自己的上铺,居高临下做现场解说:“现在场上两位选手已经展开近距离肉搏战,啊!蔡湘选手的魔爪已经伸向顾小影选手的前胸!顾小影选手的衣服马上就要被剥光了!啊—她要奋起了,天啊,她居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反手扼住蔡湘选手的脖子,好!场上局势出现戏剧性转折,果然是饿虎能赢变态狼啊……”

刚拿起杯子喝了口水的桑离直接把一口水喷出去,一边笑一边咳嗽。

其实这是“混居型寝室”407常见的戏码:电视系蔡湘个子不高但力气不小,对待阶级敌人通常只有一种方式就是扒衣服;管理系的顾小影属于快嘴快舌的被打压对象,不过意志很顽强,虽屡战屡败,但屡败屡战;设计系穆忻是坐山观虎斗的煽风点火型人才,不光解说、叫好、充当啦啦队,偶尔还吹几下看球时候常用的小喇叭……

桑离很喜欢407的混居生活,虽然因为没有分到音乐系自己的女生寝室里,而常常被负责下各类通知的班长大人遗忘,但是这种没心没肺没城府的生活令她很开心,很温暖。

开心的是彼此之间的不设防,温暖的是朝夕相处、掏心掏肺的好情谊。

桑离一边喝水一边笑着看顾小影和蔡湘打闹,虽然已经接近午夜,然而女生楼上仍然有来来往往的女生在洗漱或者褒电话粥。嘈杂的脚步声和时常响起来的笑声、拿腔拿调的歌声、装神弄鬼的尖叫声一起混杂在熄灯后的女生公寓楼里,别有一番青春洋溢的热闹。

现在想来,如果几天后桑离没有去替段芮代班,那么,她们的这种友情,应该会延续一辈子吧?

两天后,是桑离第一次替段芮代班的日子。

去之前段芮还专门嘱咐:“如果有人给小费你就拿着,那边外国人多,点的曲子也不难,无非就是些《茉莉花》什么的,你就当平日里练琴了。”

桑离还是有些忐忑:“万一点的曲子太难……”

“你以为他们是谁?”段芮戏谑地看她,拍拍她手臂,安慰一句,“最多不过是车尔尼六级练习曲的水平,放心吧。”

听她这么说,桑离终于深呼吸一口气,做背水一战状。

不过,当时她们都没想到,那天晚上的咖啡厅里,还真就有行家在座。

他叫沈捷—是仲悦大酒店的新任总经理。在此之前,他曾做过仲悦集团下属数家酒店、度假村的驻店经理,然而除了高层,还真极少有人联想到:董事长夫人也姓沈,名叫沈悦梅。

自然更是少有人知道,自小便随母亲学音乐的沈捷,其钢琴演奏水平或许并不在专业演员之下。

沈捷第一眼看见桑离的时候,其实只想起了一件事:雇佣童工是犯法的!

那天,仲悦大酒店咖啡厅的角落里,他好奇地看着那个纤瘦稚嫩的背影,看了一会,挥挥手叫侍应生过来问:“你好,我想问问那位弹钢琴的小姐是谁?”

侍应生没有见过沈捷,只是看出眼前的男人气度不凡,便毕恭毕敬答:“对不起,具体姓名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这位小姐也是替人代班,每周一三五会来。”

“代班?”沈捷皱皱眉头,“她多大?”

侍应生一愣,不知道眼前的男人问这个干什么,正犹豫间,身后的部门经理却认出了沈捷,急忙走过来打招呼:“沈总。”

沈捷指指桑离问:“她满十八岁了吗?”

部门经理看过去,笑了:“她是艺术学院的学生。原来那个说是有事,请她来代班,为期一个月。既然是大学生,应该满十八岁了。”

沈捷点点头,似不经意提起:“她不是学钢琴的吧?”

“是吗?”部门经理有些惊讶,试探着问,“那沈总的意思是……”

沈捷想了想,点头道:“让她过来一下。”

于是,一曲终了,就在桑离刚准备去洗手间换下演出服的时候,侍应生走过来,微笑着对她说:“小姐您好,我们沈总请您过去一下。”

桑离警觉地问:“沈总是谁?”

侍应生好脾气地答:“是我们酒店的总经理。”

桑离脑钟警铃大作—难道自己的拙劣技术这么快就被拆穿了?

忍不住埋怨段芮:早知道不能相信她的,能出入这样五星级酒店的人,非富即贵,谁还不会弹钢琴了?就算不会弹,还能不会听?

还有点内疚:看吧,自己就这么毁了段芮的兼职,看样子自己是没戏了,估计段芮这份优厚的报酬也没戏了。

这样想着的时候就走到沈捷面前,看见他的一瞬间桑离一愣,没想到仲悦的经理居然会这样年轻!

他有多大?二十几?

“真不好意思,我已经三十一岁了。”

男人好听的声音响起来,桑离大骇,难道他有读心术?

而他还好性情地给她解释:“不用害怕,只不过你的表情和很多人的表情一样,我习惯了。”

他推给她一套杯碟,问她:“喝点什么?茶还是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