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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奴(24)+番外

方青余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埋头玩一件东西,监督手下砍树,抬头时见李庆成与张慕共乘一骑上山,神色复杂:“主公又有什么吩咐?”

二人翻身下马,张慕不答,在林中走了几步,目光始终驻于天际。

李庆成道:“哑巴在集市上买了只鸟,放飞后跟着来了,不知道来做什么。”

方青余笑了笑,掸了石头,示意李庆成过来坐,自己则恭恭敬敬,站在一旁。

远处一声鸟鸣,张慕循声走进树林深处,李庆成要跟,却被方青余按住。

“山路不好走。”方青余道。

李庆成有意无意地看了方青余一眼,问:“先前你在看什么?”

他伸出一只手,在方青余怀里摸了摸,摸出那枚铜鱼,鱼嘴里塞了些草籽,又被方青余填满了泥。

“我也有一个。”李庆成说,掏出自己的铜鱼,首尾相对,楔成互相吻合的一双。

方青余:“你都想起来了?”

李庆成摇了摇头。

“想不起来,张慕他告诉我了。”李庆成道:“我是当朝太子。”

过了很久很久,方青余轻轻地说了一句话:“青哥对不起你。”

这更奠定了李庆成的某种猜想,一切都足够解释了,皇后反叛,太子逃出京城大火后,方青余率三万军征战北疆,却临阵脱逃,准备浪迹天涯,寻找流亡太子。

“不,你有这心,我很感动。”李庆成不知当日皇宫旧事,只迷迷糊糊地推出残缺片段,并用自己的理解组合起来,得出了方青余的动机。

“你不惧背负污名,也不在乎家国,天下,我对你的抉择不敢苟同,但知道你是来找我的。”李庆成缓缓道:“我很领情。”

方青余微一笑,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李庆成耳朵。

李庆成蹙眉道:“做什么?放肆!”

方青余愕然,一副想笑却又笑不出的表情,片刻后道:“臣有罪。”

李庆成问:“你先前有何事要告诉我。”

方青余终于收敛了吊儿郎当的神态,躬身道:“臣想起……”

李庆成:“如今前途未明,‘你’‘我’相称便可。”

方青余点头道:“我想起少时在鸿门学艺时,听过一种酒,名唤‘醉生梦死’,喝下去,能忆起前生种种。”

李庆成道:“有这种东西?”

方青余淡淡道:“是一种药酒,少时看了师父手中书册,只依稀记得有这物,岁月悠长,也不定是我现记得的效果,总之,能抵人一世记忆,应当没错。”

李庆成出神道:“世上纵是有这种酒,多半也很难找到。”

方青余道:“跋山涉水,赴汤蹈火,青哥也一定给你找来。”

李庆成:“我记起前世,对你有何好处?”

方青余自嘲地笑了笑,看着李庆成,默不作声,眼神中带着点调侃,更多的是期盼。

李庆成道:“免了。”说毕起身,方青余追在身后:“殿下!”

张慕走向结冰的河边,手指撮在唇前,打了个唿哨。

长空万里,群鸟离林,一声虚弱的鹰唳不甚明显,张慕却敏锐地动了动耳朵。

李庆成从身后跟来:“慕哥,你在找什么?”

张慕忙扶着李庆成,免得他滑下河岸去。

“鹰。”张慕道。

李庆成说:“这处有鹰?”

方青余追了上来,李庆成问:“先前笼子里那鸟,你看到它额上的一点绿毛不曾?”

方青余想了想,笑道:“你们买到青鹅娘了?难怪。”

李庆成:“是什么?”

张慕回头,似在威胁方青余别上前。

方青余解释道:“青鹅娘与鹰群伴生,专护刚破壳的雏鹰,以免其他山涧岩兽,像猿猱等物偷了蛋去,通常住在离鹰巢不远之处,若大鹰离巢太久,青鹅娘也会充当养育雏鹰一职。”

李庆成:“但咱们一路过来,根本没见有鹰啊。”

张慕望着瀑布以西的峭壁,方青余点头道:“普通的鹰,不适合在此处生存。所以……”

李庆成:“所以什么?”

张慕神色迟疑,显是未曾确认。

士兵们砍了树木放倒,李庆成吩咐道:“你下山去罢。”

方青余只得躬身告退,剩张慕与李庆成在结冰的瀑布前站着。

张慕指方青余,示意让李庆成跟着回去。

李庆成道:“我不回去,你要做什么这就做罢,我不碍着你。”

张慕斟酌半晌,攀上岩石,在瀑布边一跃,稳稳钉在峭壁上,寻找突出的岩石,朝上攀去。

李庆成看了片刻,转身走开,在押送木材下山的车队前,寻将士要了根绳子,绕过峭壁,走走停停,最后寻到瀑布的源头。

日落西山,朝西的峭壁上,远方一轮火红的夕阳,流金般的光芒洒在张慕的身上。

“慕哥!”李庆成在高处喘气,把绳子抛下来,张慕揪着绳索,攀上峭壁中央的岩壁。

那里有两个距离不远的鸟巢,一个巢中正是蹦蹦跳跳的青鹅娘,另一个巢里,则有一只通体雪白的雏鸟,虚弱地挣扎。

李庆成沿着绳子也滑了下来,二人共站一块岩石,张慕把绳绕了个圈,在李庆成腰间束紧。

鹰巢内有数块破裂的碎蛋壳,雏鹰啾啾地叫,于巢内翻滚,一旁数尺处,另一个鸟巢内的青鹅娘畏惧地看着这两名不速之客。

“它的父母呢?”李庆成道。

张慕缓缓摇了摇头,以指小心地把它拨到鹰巢中央,李庆成伸出手,要把它抓回去,被张慕猛地扼着手腕。

张慕道:“现在不能碰。”

李庆成蹙眉道:“它的父母不在了,是死在外面了吗。”

他发现鹰巢旁冻干的鸟屎,估计有好几天了。

张慕道:“也可能被匈奴人捉了,走。”

张慕抱着李庆成朝上攀爬,离开峭壁,纵马回枫城。

连日事忙,李庆成回枫城时便开始与唐鸿筹划关防之事,夜里张慕枕着手臂,静静看着房梁,翌日一大清早便起身,上马出城。

“哑巴呢?”李庆成吃完早饭。

唐鸿道:“不知去了何处。”

李庆成心中一动,早饭后着下人剁了些肉糜,策马出城,一路到了昨日峭壁边上,看到高处岩石上站着一人,正是张慕。

“张慕!”李庆成喊道。

张慕回头看了一眼,李庆成自己绕到峭壁上,攀下去。

“你来喂食?”李庆成看着张慕手上的一小块生肉。

张慕点头道:“是。”

李庆成被张慕有力的胳臂揽着,张慕手中摊着块剁碎的生肉,低头看李庆成,目光似在表露什么。

李庆成:“?”

张慕:“你喂。”

李庆成接过,捏着朝窝里的雏鹰面前凑去,被张慕轻轻拉了回来。

“不。”张慕道,又指指自己的嘴,期待地看着李庆成。

李庆成蹙眉,一头雾水。

张慕神色有点黯然,把肉衔在嘴里,李庆成楞了。

“等等,意思是说。”李庆成道:“谁的……口水,谁用唾液喂它,就认谁当主人?”

张慕缓缓点头,李庆成接过张慕唇间那块生肉,放进口中轻轻咀嚼,张慕作了个手势,示意李庆成来。

李庆成嚼了几下,又把肉片掏出来,喂给张慕,笑了笑。

张慕含着那块鹰食,刹那间满脸通红,尴尬得站也不是,动也不是,片刻后李庆成道:“这么一来,它便认得咱们了。”

张慕面红耳赤,嘴唇轻轻颤抖,未几,闭上双眼,凑到雏鹰面前,唇对着鸟喙,将生肉喂了过去。

雏鹰仰头,艰难吞了。

张慕又取一片,不敢看李庆成,李庆成问:“再来?”

张慕道:“不、不用了。”

李庆成十分奇怪,又问:“它这就认得我了?”

张慕不敢看李庆成,脸红到耳根,点头。

李庆成看着那通体灰白的雏鹰好玩,却看不出是什么鹰种,岩台狭小,转身不便,就又顺着绳子攀上峭壁顶,寻了个地方坐下。

片刻后,张慕将雏鹰喂饱,也上来了。

李庆成道:“咱们什么时候能带走它?”

张慕答:“等它愿意跟殿下走的时候。”

李庆成似懂非懂,缓缓点头,又问:“是什么鹰种。”

张慕道:“海东青。”

李庆成:“……”

海东青!传说中的万鹰之王!李庆成刹那间意识到张慕先前的所作所为,难怪如此执着,要让雏鹰接触自己的气味。

“那是鹰王?”李庆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张慕点头,李庆成先前看走了眼,此刻意识到那只雏鹰有多宝贵,前朝曾有帝王豢宠,以关外十七城割让,换匈奴一只海东青之说,可见其珍贵程度。

李庆成再次攀下岩石,张慕跟着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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