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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奴(5)+番外

李庆成问:“这是什么地方?客栈?”

伙计躬身道:“公子身体好些了?这处是娥娘的岐黄堂,专给道上的兄弟,以及葭城百姓治病的地方。”

难怪有淡淡的药味,李庆成饿得狠了,接过碗便吃,将桌上食物一扫而空,感觉又活过来了。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地躺了会,起身披上外袍,走出房去,步履仍像踩着棉花,不太踏实。

药堂外排着长龙,娥娘和几名大夫在柜台后为病人把脉,看了李庆成一眼,温言道:“公子出来走走,消食也是好的,别走远了,外头下雨,秋凉。”

李庆成点了点头,打量厅上愁容满面的病人,当真是各有各的不幸,包括他自己。

厅堂外的边院,张慕捧着个海碗,蹲在廊前扒饭。

不是娥娘的上司么?也不伺候好点?李庆成心想,朝张慕走了过去。

张慕帅气的右脸朝着李庆成,听到脚步声转过头,又敏感地侧过脸去。

“你会说话的。”李庆成说:“哑巴,为什么从来不说话?”

张慕嘴里满满的都是饭,咀嚼个不停,没有回话。

李庆成蹲下来,认真说:“哑巴,我得到北良走一趟,找我四叔。”

张慕缓缓摇了摇头,李庆成说:“不能再拖下去了!我已经好了。”

“方氏正在清洗朝廷,等开国老臣被她杀完,一切都晚了……”

张慕放下碗,以筷子头在泥地里划了个“四”,又在上头打了个叉。

“你的意思是。”李庆成道:“他不会管?”

张慕点了点头,捧起碗继续吃。

李庆成说:“不可能!他放任方家,对他有什么好处?”

张慕不回答,李庆成起身站了一会,跑出后院,翻身上马。

张慕猛地一惊,李庆成说:“走?去北良。”

张慕蹙眉,李庆成不再多说,毅然拨转马头,在细雨中驰出岐黄堂,辨出道路,朝北面驰骋而去。

奔马渐远,张慕追了出去,廊前剩下没吃完的半碗饭。

李庆成冒雨赶路,在雨地中足足驰了半天,马蹄溅起漫天泥水,他在身上搜检,寻出一个玉佩,一枚金锁,一个方青余送的铜鱼,把铜鱼收好,金锁当成银子。

雨渐大,张慕在雨中疾奔而来,不即不离地跟着李庆成。

李庆成一直未曾发现,他逃出京城后,连着三天空腹,药下肚后未曾调理身体便再次赶路,虚弱无力。

路过西川与西凉的界山时,天地间下起了暴雨,雷鸣电闪,漆黑一片。

李庆成在界碑前驻马许久,最终失去了所有力气,缓缓侧倒下去,摔在水里,失神的双眼看着天空喘息。

张慕从一棵树后走出来,把太子再次抱上马,调转马头回西川。

这一次的淋雨是致命的,李庆成积寒、心忧、病愈后再次跋涉,令他发起了高热,娥娘针石与药敷,妙手回春,终于把他救了回来。

一场大病后,李庆成再睁开眼,什么也不记得了。

“你是谁?”李庆成茫然问:“这是哪儿?”

张慕呆呆地看着太子。

李庆成支撑着起身,看看张慕,又看娥娘,目光呆滞:“我怎么会在这里?”

娥娘道:“鹰哥?你怎能让他雨天就这样出去?!”

张慕的声音生涩,咬字不清:

“我关得住他一时,关不住他一世。”

娥娘无法再说什么,收拾银针出房。

张慕静静看着李庆成,李庆成也看着张慕,二人在寂静的房内对视了足足一刻钟。李庆成的眼睛清澈,连日深锁的眉头已舒展开来。

李庆成疑道:“你叫什么名字?我记得你是……很熟悉的人。”

张慕取过桌上的一个小铜鱼,李庆成伸手来拉,摸了摸张慕温暖宽大的手掌,又摸手掌上的铜鱼。

“记得么?”张慕问。

李庆成茫然摇头,张慕转身取来一把剑,是方青余的“云舒”。

李庆成:“这是什么?”

张慕:“剑,这个呢?”

李庆成摇头。

张慕放下刀剑:“都不记得了?”

李庆成伸手去摸张慕的脸,张慕不动,沉默坐在床边,任太子发凉的手指触到他脸上的红痕,过了很久很久,李庆成问:“你的脸,发生何事,能好么?”

“小时候咱们在一起,被火烧的,你都忘了。”张慕说。

第4章 皮影戏 …

黄昏,延和殿上的红鸾有若大团的,燃烧的火。

大学士手边的茶已凉了,起身道:“皇上?”

李效陷入了漫长的沉思中,大学士道:“老臣腰骨近年不太好……”

李效道:“来人,送先生回去歇息,明日得空进殿里来,再给孤说说后头的事。”

大学士笑了笑躬身,离去时又看了侍卫一眼,忽道:“臣斗胆多嘴问一句,不知这孩儿犯了何事?”

李效仍在想大学士讲述的那个故事,随口答:“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本来今夜就要绞死的,现已过了时辰,先关进天牢里罢。”

大学士点头:“臣告退。”

大学士离去,鹰奴被押走,唯余一国之君的李效坐在龙椅上发呆。

李效摆驾,一路穿过御花园,正要回寝宫去,转念一想,又改了主意,前往养心殿见太后一面。

太后坐在榻前,落寞地看一套皮影,灯火绰绰约约地映在牛皮蒙板上,花团锦簇,仿佛是她少时的美好时光的留念。

宫人通报陛下驾到,太后浑没想到李效会此刻来,忙令人收拾了皮影,端上热茶。

李效淡淡道:“不妨,母后看就是,皇儿得空过来坐会。”

太后板着脸:“皇上也有得空的时候?”

后宫奉太后为尊,太后又是李效生母,养心殿无人敢怠慢了,饶是如此,偌大的后宫里唯太后一个妇人,多少显得有些冷清。

太后老了,李效看着她的脸,老妇人的法令纹延至嘴角,嘴唇抹成锋锐的暗红,凛然不可冒犯,自李效记事起,她便是这副表情,须臾不得松动。

无论小时候的李效如何表达与她的亲近,她总是那样板着脸,不欣喜,也不夸奖。

先帝早崩,太子体弱,在与宦官们的政权斗争中一命呜呼;她把李效扶上了本不属于他们母子的皇位,李家的江山等着她的儿子来继承,她有义务严格教导。

“皮影。”李效思考良久,挤出两个字。

“皮影。”太后淡淡道,接过太监递来的茶撇了撇。

“许多年前,你父皇下淮西时带回来的。”

李效从侧边看,太后朝着蒙屏,皇帝正要让太监把动个不停的小人转过来点,太后忽然道:“再十天,皇儿就要大婚了,认得全这出戏不?”

李效摇了摇头,太后说:“这是统历年间的事,方氏篡国,太祖第四弟,也就是当时人称四王爷的李魏,将亲女泰安郡主嫁予太后娘家人方青余,朝廷上书,升方青余为兵部侍郎。”

李效点了点头:“郎才女貌。”

太后不动声色:“郎才女貌?皇上自小不太读史,其中种种,仍不清楚。”

李效:“非是不读史,但凡有太史情爱批注之篇,自是懒得细看,随手翻过了。方青余是个叛贼,孤是知道的。”

太后悠然叹了口气:“嫁女嫁高,娶媳娶低,李巍王爷倒也做得不错,保全了一大家人,奈何方青余娶了郡主三月后便出兵征讨匈奴,在一场战中不知去向。”

“泰安郡主自小习武,独守空闺,后毅然出走,女扮男装参军,前往边陲寻找夫君下落,于销骨河畔寻得方青余尸骨,恸哭三天三夜,血泪染红销骨河,最终沉江自尽。”

李效忽道:“母后这么一说,孤也想起来了,小时候似是曾看过这出戏。”

太后淡淡道:“戏到沉江便完了,可知后来如何么?”

李效摇头,太后悠悠叹道:“这个方青余,他没有死。很蹊跷,是不?”

李效蹙眉:“确有蹊跷。”

太后转了话头:“其中缘由,便无人得知了,皇上若得空,可看看话本。”

李效一哂道:“谨遵母后吩咐。”

太后:“皇儿,莫小看了情之一道,你将大婚,连林家那闺女的面都不曾见,这如何成?自小到大,母后最担心的便是这茬。”

李效正色道:“孤未曾有喜欢的人,自然提不起心思。”

太后悠然道:“咱们大虞子民,无一不以你为尊,你身系千万人敬仰之心,太傅教过你要如何做?”

李效:“爱民如子。”

太后:“正是,私爱在心,而有大爱,不懂怜惜妻与子,如何能做到爱民?”

李效点头起身道:“母后教训得是。”

太后本欲再说,见皇帝已有点不耐烦,只得打住了话头,脸色依旧是冷冰冰的那表情:“皇上再回去想想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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